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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星星很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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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城回到小镇,白窦桦学习热情空前高涨,一反常态地主动看书读字,加倍用功,勤思苦练。
吴老师很欣慰,打算抽出更多时间来教导他,鞭策他。
有一天晚上吴小卷没注意时间,直到镇花的补习班都开始很久了才匆匆往回赶。
白窦桦说要骑车送她。
吴小卷:“不好吧,万一又爆胎呢。”
白窦桦:“别担心,轮胎加固了,不会轻易爆胎。而且没有你就没有这辆车,你是最有资格坐它的人之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吴小卷也就不再推辞。
晚间微凉,一路顺风。
但当两人快要行驶到终点时,岔路口闯出一辆小轿车,白窦桦被突如其来的远光灯刺激得闭上眼睛,手中方向盘猛地一紧。
急转弯之下,小三轮哐一声,撞到石壁,侧翻在地。
……
夜晚降临,补习班的孩子们都背着书包各回各家。
镇花坐在门前的实木凳子上,正低垂脖子穿针引线,她的膝盖上铺着一件小衣裳,看着又脏又旧。
吴小卷再怎么鬼鬼祟祟,也不可能像风一样隐形,避开大门口的镇花直接进到屋内,所以只好一瘸一拐,硬着头皮上前问:“雇主家的小姐,你在干什么?”
镇花说是有个学生的衣服破了,她帮忙缝一缝。
她低头缝了几针,放下针线,抬头看看天色,再看向吴小卷,温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到家呀?”
吴小卷可以谎称是发电设备出故障,拖慢了她的工作进度。
也可以说是回家途中做好人好事,扶老奶奶过草丛后迷了路,耽误了返程时间。
不过看着镇花眼睛里那清澈、泛着些微蓝光的眼白和大黑瞳仁儿,吴小卷忽然就觉得心里打草稿编的谎话说不出口。
她视线下移,盯着镇花苍白的唇色看了看,说出口的是:“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缺铁啊?”
镇花舔嘴皮:“什么?”
镇花轻轻拨弄自己的麻花辫子,思考了几秒,笑着说:“对不起,你刚刚说的家乡话,我没太听明白。”
吴小卷拍额头。
怪她翻车后脑子不清醒,一着急就下意识用回标准普通话。
切换成蹩脚的镇子语言,吴小卷没记起心中一闪而过的疑虑,实话实说,告诉镇花她去村子里找白窦桦玩了。
出乎意料,吴小卷没等到指责和絮叨,只看见镇花点了下头,鼓励她:“多接触朋友,可以向不同的人学习,是好事。”
“真的吗?”
吴小卷不自觉往前走两步,离总是能源源不断给人正面反馈的镇花更近。
白窦桦如果也这么认为就好了,不过今晚之后,他估计又得在她去的时候把车停得很远咯。
“真的。如果能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就更好了。”镇花察觉到吴小卷别扭的肢体动作,继续说,“腿上有伤吗?”
吴小卷就把小三轮被横冲出来的轿车害得翻倒在地、自己浑身都有擦破皮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镇花立马放下东西,起身让吴小卷坐凳子上,检查一番后,自己跑去屋子里拿医药包。
吴小卷脚后跟点地,捞起破裂的裤腿和衣袖,把自己一双大长腿大喇喇地伸直出去,惨兮兮地哼着小曲,抬头望天空。
嗯哼哼~
今晚的星星和镇花的眼睛一样漂亮。
*
身上涂了药膏,吴小卷一晚上没睡踏实,心理身体上都不太舒服,导致本来已经养成的生物钟失效,第二天没能爬起来。
大早上的,镇花轻手轻脚地查看完吴小卷的伤势,留了张纸条在吴小卷枕头边,告诉她今天自己会抽空到发电站那边看看,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
吴小卷中途醒来上厕所,看到纸条上的留言,就安心地又睡过去,休息到实在躺不住了才起床。
起来后照常去摸鸡蛋,却发现有人比她先占领高地。
那是个男的,油头粉面,腆着大肚子,背手弯腰站在鸡棚前,嘴里咕咕咕地逗着鸡叫。
吴小卷:“贼?”
男人转身,惊了一大讶:“嚯!”
也不知道是被丑的还是被吓的。
吴小卷很无语,这镇长家里怎么还让进陌生人偷鸡摸蛋啊?
男人开始上下打量吴小卷。
这时回家拿东西的镇花恰巧进门,看到这一幕,把作势要将鸡蛋守卫战进行到底的吴小卷拉到身后,沉默地看着男人换了副笑脸,对自己献殷勤。
吴小卷小声问:“这人谁啊?”
镇花罕见地没有立刻为她答疑解惑,而是让她先进厨房自己找点吃的。
吴小卷抠脑袋:“那好吧。”
她去厨房,趴到门缝上偷听偷看。
没偷着啥瓜,镇花背对着厨房,像是对油头粉面男说了几句话,男的没叽歪啥也就走了。
镇花推开厨房门,不好意思地对吴小卷说她后面几天有点事要出趟远门,能不能请吴小卷在三天后帮她一个忙。
吴小卷很爽快:“没问题啊。”
三天后。
镇花还没回来,吴小卷替她去学生家进行家访。
吴小卷觉得自己代表了镇花这位人民教师的庄重形象,必须要有排面,所以特地先去村里找白窦桦。
她央求白窦桦开三轮送她,拍拍胸脯,扯瞎话说这次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白窦桦不肯。
他在几天前那场车祸里被翻倒的三轮车压在底下压狠了,现在身体都还不得劲。
吴小卷朝他撒娇:“你不是说我是最有资格坐你三轮车的人吗,走嘛走嘛。”
白窦桦抿嘴,一只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腰侧,另一只手状若不经意地抬了抬。
吴小卷看向他抬手的方向,二话没说,扛起除草机下地帮他除了两小时杂草,还顺手砍下一大堆干掉没用的植物茎秆。
干完活,吴小卷小狗似的吐舌头,散热。
同时睁圆她一双杏眼,朝白窦桦发射爱心。
“求求你,给我面儿~”吴小卷拜托。
白窦桦转头拿几捆挂面塞她怀里,说给她面。
吴小卷:“……”
吴小卷抱着挂面,闷闷不乐地走在白窦桦前头,一边低声痛骂白窦桦死骗子,一边疾步往学生家走。
白窦桦步子迈得很慢,腰酸,脚踝扭伤也还没养好,感受着断断续续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钝痛。
他自由散漫地跟在吴小卷身后,盯着她幽怨的背影,插在裤兜里的手握成拳,手心湿漉漉的。
好险,差点就答应了。
那意味着很大概率又会出现一场天灾,或是人祸。
白窦桦一脚深一脚浅地拖着步子,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祈求上天各位神仙保佑,暂时让他缓一缓。
这么密集的福报,短时间内再来几次说不定就真的要见佛祖了。
走到学生家门口,吴小卷满身满头都是汗,汗珠在宽大服饰包裹的皮肤上流淌。
她把胸前的衣物按进沟里去,蹭蹭,然后抬起胳膊肘,自己闻闻,再回头,随意至极地伸过去让白窦桦闻闻。
“酸没酸?”她问。
白窦桦鼻翼翕动,闻到一股香皂味儿。
他说:“没有。”
“那就行。”吴小卷甩头,挺胸抬下巴,端着一副很有资历的老教师模样去敲门。
……
家访进行到一半,天空飘起小雨,门外的白窦桦脱下外套罩在脑袋上,摆烂又乐观地心想不是雷电风雨交加就行。
吴小卷还没出来,这点麻麻雨,一会儿能停,不碍事。
等吴小卷家访完出来,绵绵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电闪雷鸣紧随其后,学生家长都跟到门口来问两人要不要进屋坐坐。
吴小卷和白窦桦面面相觑,然后统一摆手说不了不了。
两人罩着白窦桦的外套雨中漫步,走着走着又遇到了突发事件。
听说镇上有人要跳楼,还叫来了记者。
吴小卷扭头就跟在看热闹的人屁股后头去了,白窦桦跟上去给她挡雨。
镇里的居民普遍个子不高,腿也不长,但下盘稳,肢体摆动频率很快,认真跑起来时如脱缰的野马。
而白窦桦身上带点毛病,没好透,走得慢,吴小卷今天又除草又绷着精神装老师助理跟家长谈话,体力也消耗一大半,两人在群众后边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又淋了一段路的雨,还是没瞧见有什么人要跳楼,吴小卷凑热闹的激情和优秀临时镇民的责任感三秒即灭,腿一软就原地蹲下。
她带着一脸被骗的愤怒,冲白窦桦内涵:“骗子!根本就没人要跳楼!”
面子也不给,车也不让坐,这下好了,连凑热闹都赶不上趟。
“……”白窦桦把她提起来,看她和自己一样,浑身湿透,已然变成落水小狗,没有必要再形式主义地遮什么,就收起外套搭在小臂上,轻飘飘从嘴里蹦出一句,“要不咱俩再往前走两步看看呢。”
吴小卷又拖着湿漉漉的沉重身体往前走了两千步。
真的看见有人要跳楼。
就站在村镇委员会的大楼楼顶。
虽说这镇子里的高层建筑只有三楼,但是从三楼坠落到经过硬化的水泥地面上,脆皮点的也有一定概率脑袋爆浆。
镇民们都在底下焦急地劝说:“快下来!有啥事想不开的啊?”
“笑死。”吴小卷累了就困,抱臂侧靠在白窦桦身上打哈欠,用镇民听不懂的话吐槽,“想不开的事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