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碗粥的尊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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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艺在手，腹中却依旧空空如也。
完成织补后，那股被暂时压制下去的饥饿感，如同凶猛的潮水般再次将凌绣清吞没。她眼前阵阵发黑，虚弱得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找到食物，否则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这具即将饿死的躯壳。
可她身无分文，能拿什么去换吃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块被修复得天衣无缝的绣布上。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作品”。
凌绣清咬了咬牙，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墙壁站了起来。每动一下，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一般。她将那块绣布小心翼翼地折好，揣进怀里，然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破庙。
冬日的清晨，寒风刺骨。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像她一样衣衫褴褛的乞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看到她出来，只是投来麻木的一瞥，便又垂下头去。在这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存挣扎，没有人会多看别人一眼。
阿绣的记忆告诉她，往东走过两条街，有一个施粥的粥棚，是城南王善人开的。但粥棚每天只施粥一个时辰，去晚了，就只能喝到锅底的清汤了。
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半走半跑地朝着粥棚的方向挪去。
等她赶到时，粥棚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穿着破烂的乞丐、流民，都捧着一个破碗，眼巴巴地望着前方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浓郁的米粥香气飘散在冷冽的空气里，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世间最极致的诱惑。
凌绣清也想排到队伍里去，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手空空，连个像样的碗都没有。
她正发愁时，旁边一个管事的伙计注意到了她，见她面生，又没有碗，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没碗的别在这儿杵着，挡着后面的人！”
凌绣清前世何曾受过这种呵斥，脸色微微一白。但她很快便压下了心中的情绪，现在的她，不是凌家大小姐，只是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孤女阿绣。
尊严，是填饱肚子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东西。
她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粥棚旁边的一处空地上。这里有些小商贩，卖些针头线脑、劣质烟草之类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那块绣布拿了出来，平平整整地铺在自己面前的地上。
然后，她就这么跪坐在布后，不再言语。
她的行为，在这一片嘈杂和麻木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个卖烟草的老头斜睨了她一眼，嗤笑道：“小丫头，脑子饿糊涂了吧？一块破布也想拿出来卖钱？”
旁边几个排队领粥的人也投来好奇又鄙夷的目光。
凌绣清对这些都充耳不闻。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野草。她相信，识货的人，总会出现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领粥的队伍越来越短。
终于，一个穿着体面、手上戴着一枚翡翠扳指的管事模样的人，从粥棚里走了出来。他似乎是想巡视一下周围的情况，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跪坐在地上的阿绣，以及她面前的那块布。
起初，他也没在意。可当他看清那块布的瞬间，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快步走到阿绣面前，蹲下身，有些不敢置信地捻起了那块布的一角，仔細端详。
“咦？”他发出一声惊叹。
这块布的材质普通，但手感却极为平整。尤其是布的中央部分，他用手指反复摩挲，竟感觉不到丝毫的接缝与针脚！这……这简直不像是补过的，倒像是这块布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这布……是你补的？”管事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丫头。
凌绣清终于抬起了头，她的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是。”
一个字，不卑不亢。
管事眼中的惊讶更浓了。他管理着王善人府上的采买和修缮，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府里最好的绣娘，也绝对做不出如此“无痕”的织补！
这哪里是织补？这分明是起死回生的仙术！
他心中瞬间有了盘算。
“你这手艺，不错。”他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赞赏，“开个价吧，这块布，我买了。”
凌绣清缓缓地摇了摇头。
管事一愣：“怎么？嫌钱少？”
“我不卖布。”凌绣清看着他，声音虽然虚弱，但吐字清晰，“我只换一碗粥，还有一个能让我每日领粥的旧碗。”
她要的不是钱。钱在这种地方，只会给她招来祸患。
她要的，是能活下去的保障。
管事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拥有这等神乎其技的人，所求竟然如此简单。他深深地看了这个孤女一眼，觉得她绝非池中之物。
“好！”他当机立断，对身后的伙计喊道，“去，盛一碗最稠的粥来，再拿个新碗！”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米粒饱满的白粥，和一个干净的陶碗，被送到了凌绣清的面前。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他们想不通，为什么一块破布，就能换来管事如此的优待。
凌绣清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她接过那碗粥，对着管事，用尽力气，缓缓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大礼。
这是她用自己的手艺和尊严，换来的第一餐。
她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温热的米粥送入口中。
米粥的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胃里，瞬间驱散了那股灼烧般的饥饿感。一股久违的、名为“活着”的感觉，传遍了四肢百骸。
一滴温热的泪，无声地落入了粥碗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一碗粥的尊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