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三十四章 单刀戮 贰(修后) ...
-
被刺穿是种什么感觉呢?
这麽想着就“砰砰”两声,胸口震荡昏天黑地,眼前黑了很久才慢慢看得清东西。
走廊上哪里还有什麼人呢。
挪动身体没有被刺穿,那不是幸运,而是在落下的时候,一张木桌又被踢了过来,将原先的撞开了。那“砰砰”两声,一声是桌子相撞发出的,另一声才是蔓笙的撞击。
半夏真的不是要杀他。
蔓笙看着旁边桌上那把雪亮的刀有些怕,坦白来说更多的是得意吧。
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麼?蓄谋“杀人”,“见死不救”。微微的不满伴随着身体的酸痛渗入每一小寸皮肤里。
厮杀着的风越来越惨烈,却没有一个黑衣人来攻击他,蔓笙扭过脖子去打量进展,眼前满地血红和堆砌的断体裂肢突然让他感觉这不是激烈的打抖而是一场心寒的已接近尾声的屠杀。
幸存后的幸福感被一双双死寂长空的眼神掏挖干净。
在灰黑的云层压抑下血腥味始终难以消散一点点,浓腻无方。血粒子肆虐飞溅把视线都染成血的色彩,星星点点散到脸上,蔓笙甚至还能感觉到它们不甘褪去的余温。
粗壮的木闩被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猛扫了一脚,稳稳地落进了槽里----出逃的唯一生门被关上。
“各位既然特意前来,那麼我就尽量一个不拉,直接打死。上头办事不利什麼的怪罪,算我的。”脸容上是力竭后的无谓,低垂的眼眸红艳如火,嗜死恨戾,凝固在嘴角的笑容优雅不复。他不说话,蔓笙几乎认不出这个疯狂杀人至失控的人。
是他的半夏。
那个双刀站在左墙边,墙上有一条极深的砍沟,沟的尽头插着一把刀,他的脖子就挂在上面,身体靠着后脖的一张皮才“站立”不倒。既然头目都死了,同伙又僵了大半,剩下的人不至于苟且逃窜却也无不被这尸场子弄得胆寒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半夏身形愈发轻飘,抬步挥剑都缓了,像一只没脚的小鸟,极累却无法落地歇息。
不过照旧是招招殒命,刀刀剐心。他出剑时,右手上的银镯子,敲着骨头铛铛的响。
那声音犹如恸心的魔咒,交错了时间,蔓笙几乎能亲眼看到那个在酒楼疯酒滋事,欲意轻生,颓唐伤心的他。“不要,不要再杀了。”蔓笙终于扑到他背上,抱牢住他的腰。
半夏低头看住框在小腹上的两条袖管,不意外的:是自己才挑选的尚好锦料,未染上血渍仍旧雪白干净。不过只是片刻的恍惚,手肘就重重后送将他震开,手中新夺的长剑还未刺出,腰身又被拖住,这次他用的力道更大,也轻易彻底激起了半夏胸腔的忿恨。
“滚,”自认这声吼得并不温善,让半夏出乎意料的是,紧密覆着自己脊背的身体只是有些僵硬,并没有想象中的因惊吓而离开,咂在腰上的两臂根本没松动分毫的打算,“滚开。”半夏低喃着扭身,危险而烦腻,对上肩头那一双圆溜的眼睛。
此刻的他的眼睛……
哪怕是最剔透的水晶,也比不上他眼睛的透明。
半夏皱起眉,手结实地拍在蔓笙肩胛上。
“师弟,何时如此绝决了。”一道男人声音在身后意外响起。
蔓笙还来不及从半夏寡情的一掌中镇定下来,扶着墙艰难竖起身子,脊背顶上冷墙的痛麻可以缓和,心里的痛欲是无法停歇。抬起头来,还晃动的视线让瞧着的理应早上就已离开的复胡二人更加的不切实际。
蔓笙掐把着自己的喉咙,艰难的吞咽下想时时上涌的恶心,不知怎麼的,就是想吐了。
零剩的几个黑衣男子迅速拢到胡蝶青身后,恭维而敬服。
“是你?”半夏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注意挨了自己一掌的人,而是问她,而声音已经确信笃定,因为显而易见。没有料到的是那个人居然能这样容易就收买了身边多年手足朋友的两人。
“不错。”胡蝶青回答很干脆,到这刻也无需回避闪躲了。和昨晚夜灯火下忆忆绵柔的她全然不同的凌烈,蔓笙惶恐地挨着柱子站稳,不忍做出那些可怕而成定的猜想,作呕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那边胡蝶青又道:“不管你是醉死当街,还是酒楼陋巷,凉菜冷饭,时时日日相伴的人是我,我不明白,为何最后你留的是她?”
“只为这样?” 半夏不为所动,只是声音没那麼冷淡了。
“难道还不够?,她有我懂你?”胡蝶青捏紧长剑的手抖着恨意,纵然城府如她,女人还是能轻易被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中伤。蔓笙也知道了说那一句的人原来不是牧菱,而是她自己。
那时的她的确懂他,所以她才能说:不他没有疯,他只是非常伤心。
那麼此时呢?她仍旧懂他吗?
半夏许久都没有再回她,最后只向了复千秋,用眼神做问。
那边复千秋坦然而无所谓,最简单明了让人不能生疑的,用“钱财”二字消煞了两年同骑共武兄弟情义。
背叛,也没有必要去说破了,所谓人各有志,就是如此。
半夏手在侧身掠过,已多了一把单刀。
单刀无鞘,身如月牙,两侧皆有乱形缺齿,每一齿都是锋刃,森森蓝光。
“我若再徒手,便是瞧师哥不起。”半夏将单刀前引:“不管如何,今日都不计生死。”
“好,就用你的齿刀。”复千秋眼中沁出微末悲凉,跃出,长剑噌地削上刀面用力压下,两人鼻息相闻,他盯住他眼眸:“像你这样的纨绔如何懂得贫之苦。”和她同样利落的恨。
的确,半夏就算现在也不懂他所说的苦。同一师门下,只会将家里带去的自己还未穿过的新衣让与这个投缘的师兄,最好的骏马也两人换着骑,哪里明白他这样义气的分享,于他复千秋却是施舍。
压低的云狱黑,刀剑相击的寒光为这场孕育已久的雨,吟了序。
终于第一滴雨摔上半夏手中齿刀,在一闪而逝的刃光中,连头带肩砍断了他。
蔓笙看着复千秋斜错着坠地的两段身体,始终不能相信,既然这样那么还剩什麼是他半夏能怜悯的。看着雨雾中仍旧不甘心的舞动的她,蔓笙再次扑上去,被刀风扫了道口子,吃痛的勾紧他一意孤行的脊背,撕声:“放过她吧……难道非要死绝不可吗?”
跌落在地的胡蝶青,怔怔看住凝在自己胸前的莹莹齿刀,血从手握的刀柄蜿蜒而下,滴上了她的胸口,是他的血。
刀口却并没有因为蔓笙的哀求而停下,冰冷的刃切进血肉是冰凉的。他的手下留情也并不是她所求,她所求的,他今生给不了了。
她认了。
那喷溅的嫣红的血让蔓笙慌不择言:“……毕竟她是喜欢你的啊……”难道这样也不能被原谅吗?
这没有让半夏冲刺的刀劲缓下一点,整柄没入,蔓笙骤然惊觉地放了手,失神的看住他。
半夏回首一步步逼近,终于没再只叫他滚:“怎麼,你还以为我是好善的彬彬君子?”
蔓笙后退被横尸绊倒,撑起,看到凌乱的发丝挡不住他眼里红光。
和这方杀戮一样,这场夏雨也没有尽兴,只余残雾灰朦。
似哭非哭。
“我叫你滚,听不懂吗?为什麼不走……”为什么不走,你为什么不走,你知道的这时候我并不想看到你,我宁愿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来怀念你,也不想你在身边。
蔓笙不及站起身已被撕开领子,听见他低声地说不想自己在身边,不想。脸靠的那么近,他的那种冲动从全身火热的冒出来,任谁明白了,那么拒绝也是那么多余的事。
那是一种痛恨,逼着他撕开他的衣服,却也不能因此而变得亲近,半夏看着被自己强硬剥出来的胸膛,为什麼要理智为什麼要顾及,手更加用力的拽伤的蔓笙衣服,生怕不够凶,那么坦白些更好:“他到底要了你几次?说……啊……”无法抑制的苦涩让他无所谓的赤裸。
心一下子拧疼了,蔓笙任由他压着刮,动也不会动了。
是的,这种经历对蔓笙来说是熟悉的,也是厌恶的。
如今由他来做,是否会不一样?
单脚被半夏拽着前行,赤裸的脊背擦过地面,沾染了血迹,蔓笙看着天井上空那只提早北飞的孤雁,觉得也许这就是种命。拖到角落,胡乱的吻落在脸上。
他还是他吗?这次蔓笙不想怎麼反抗,只是在被咬疼得厉害时,两只手才会不自觉推那人的肩膀。
极尽粗鲁的撕咬,只有这样才不会冷场,才会安心,才不会觉得对不起,越粗鲁越好。白皙肌肤,是冰凉的触感,还有鲜红的血液在点缀,都让人有穷尽所有力气的冲动。
他要他,是一种几乎哭出来的要,已经存在很久很久。是不是就只剩下了现在,还有什麼是可以无尽期待的。如果还存在哪怕再微小的可能,也想用最轻柔的被子揉你的身体,这样的誓言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削。
手指始终不能沿着脊骨刮下,胸脯覆盖住瘦伶伶的脊背,就算抵上他穴口时,半夏也感觉不到他任何的战栗或其他,只是那样一动一动地弯着腰伏地,双手置在脸下,动作就像虔诚的朝拜。
几乎要往前挺腰时,看到他的脑袋向侧边微微动了动,放在旁边的手挡住了脸,却挡不住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南门袖和他封裔又有什麼不一样呢?”
轻飘的话,却是那麼容易就冷却了火苗般跳串的人,他用他的心来蜇伤了他。
半夏像个雪人般愣愣看着他泪流满面的爬起来,爬起来瑟缩着靠进他怀里:“知道吗,因为是你,所以这样的,我不要,再受不了……”感觉到温润的眼泪在胸前淌过,脖子上的两只面条似地胳膊紧紧圈蜷着,用似乎细得要断的声音说,听着很遥远:“想要,无论什麼时候,只要你们有那样的心情,那我算什麼?你们可以不用回答。只是我明白,都一样的只是因为喜欢我的身体,而不是想用一生来记得我?”
半夏一直都觉得一个人,要是情感醇厚,意志很坚定,用情够专一,那么就不会不轻易的喜欢一个人,如果喜欢了即永久不改变,这样便可以成为不朽,只是这样的不朽却是永久不能亲口告诉你。
手指轻轻掐着蔓笙微启着,冻青了的嘴唇:“不管我们做了什麼,不管我们是否记得,蔓笙你要记得你还是你,”半夏轻抚眼下的脸,忘记了满身的鲜血和身边成堆的尸体,只有这张脸:“好端端的你……”我又怎会忘记。如果……来生若为一首在你口中吹奏的埙曲,温婉或激扬,快乐或忧伤,都只给你一个人知道。
蔓笙将头歪在他的肩膀上,靠得更紧些,目光恰巧落在半夏放在身旁的齿刀上,怔忪看了半饷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许久,蔓笙才伸出的手去,有些颤微僵硬,悄无声息地抚过去,刀面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齿刀,它森森的寒光有让人又不能靠近的气场。蔓笙终于碰触到它锋利的刃,那是冰一样的寒,那种寒剐入骨髓般,挖痛了蔓笙的心。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蔓笙想起了在孔府院落中看到的那些木柱上的缺磕、突兀的缺痕,剑劈出来的断裂纹理……抚摸着它们时也是如今的心情。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些那些生硬得透出绝望的断痕就是这把齿刀拂上去的。
蔓笙雪白的脸色变成死灰,再也看不到一丝生机。
半夏并未发现怀里的人异乎寻常的战栗,蔓笙收回手,突兀的笑道:“我会记得我还是我,没有谁欠了谁,活这一次一定要喜欢上谁,从没有这样的一定……我知道。”将衣服一件件披上,站起来,蔓笙没想过在他面前自己也可以做到如今的从容。
“你,要去哪里?”在蔓笙像风一般轻飘出大门前,半夏拽住了那只晃悠着的胳膊。
蔓笙感受着那股向后的力道,终于可以被动一次,可惜错过了时间,侧过脸却是怎麼都看不清他的神情,原来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
我想知道你为什麼不能,不能走路的时候静静地牵着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专心的看着我,笑得时候不那么勉强……
半夏看着那个白色的背景渐渐消失在雨雾中,拾起脚边的齿刀,沙哑道:“他终究还是知道了的。”
雾下得越来越来,迷糊了人的眼睛,却是掩饰不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