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爱，或不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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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有云：如果一个人没有苦难的感受，就不容易对他人给予爱。若要懂得救苦救难的真谛，就得先受苦受难。】
吕珠认为，此乃大唐官方版《金刚经》，纯属狗屁。
爱或恨，源自于感同身受。如若不以他人之道还治他人之身，那么，他人永远不能懂得“爱”只是一种最普通的情感共鸣，与吃饭睡觉拉屎一般，并不稀罕，并不值得歌颂伟大。
这也便是为什么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平起平坐”等惊人之词。因为她明白，若要让裴俊忠记住她、记住她吕珠的特别，光靠死缠烂打抱大腿远远不够，还得让裴俊忠记住曾亏欠她的活命之恩。
哪怕，自尊心极高的裴家二公子，心有憋屈变相报复——
瞅瞅脚边满满一水盆兽毛，这是她遵从国学少监的委任、夜以继日挑选毛料以造狼毫毛笔的劳动成果。叹她吕珠好歹是个九品芝麻官，虽没资格拜谒凉州土皇帝（永乐王），却怎能沦落到“亲力亲为造毛笔”供凉州穷苦百姓读书习字之用？
默默问候裴公子的X能力，吕珠蹲在地上哼着小曲忙着泡水洗毛，心情倒也舒坦。 “经芒阜，济河梁，望我旧馆心悦康；清渠激，鱼彷徨，终日周览乐无方……”
“表妹倒是挺快活。想必，一万支狼毫笔皆以造好？”蓦然，气氛轻松的劳作坊飘来一句来者不善的讽刺。
吕珠抬眸，这才瞧见劳作坊外长身玉立的华服男子，恰是赴任凉州的国学少监裴俊忠。
似乎是厌恶兽皮散发出来的淡淡血腥气味，他并不曾迈步入室，反而站在相距甚远的门外一角，俊美的五官透露出十足的轻鄙。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吕珠猜测裴俊忠此次前来定是无事找茬乘机刁难，索性自顾自埋头清洗兽毛不予理会，以防说多错多。
“哑巴了？”果然，裴俊忠打破彼此相视无言的沉寂，“小姨妹那天在永乐王府邸，不是挺能说会道瞎掰胡诌么？”
“小姨妹”三个字听在吕珠耳里，品出一丝羞恼。
“回话啊小姨妹。”透露出薄凉怒意的揶揄，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元宝却蓦然从天而降掷入水盆中，“扑通”应声溅起的水花，淋透了吕珠的衣襟。
几缕湿发乱糟糟地垂耷在吕珠的脸颊，显得她有几分狼狈。
“原本想再听一回小姨妹叙述‘不顾责难谒杨妃，只因一心救姐夫’的曲折故事，没料到小姨妹你三缄其口，莫非是赏金给得不够多？也罢，裴某平生赊欠诸多人情，除了不曾负债银两。” 反讽意蕴十足的笑叹，好几锭银元宝再次从半空投掷而来，带了恶意地砸落在吕珠的额角，嗑出一抹血丝毁伤她容颜的同时亦极具侮辱。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吕珠挺直脊背定定地站着，任由唇边浮露出一丝戏谑取笑的男子著朝她投掷一锭继一锭的银元宝——
“念小姨妹奋不顾身救裴某，这些，通通都是打赏你。”
“够了。”终于，吕珠嗫嚅了唇，低低道出两个字。
见被凌.辱的对象好似有了反抗意识，裴俊忠蓦然收了手，剑眉微微上扬：“喔？”
吕珠不说话，慢悠悠地将略湿的双手往粗布围裙上擦了擦，弯下腰慢悠悠地拾起一个又一个的银锭收入囊中，再直起身慢悠悠地走到裴俊忠面前。
站定，身材较小的吕珠仰起脖，略有吃力地看着比她高出半个身子的俊美男子，一字一顿慢悠悠道：“够了，真的够了。”
好看的眸子里还有着不屑与嗤笑，裴俊忠淡淡道：“喔？”
“总共六十两，够了。”吕珠满不在乎的抿唇一笑，清秀的面容里透露出一种固执到底的笃定，“不论裴家肯不肯信守诺言允我过门，但这六十量，足够抵得上纳妾之花费。所以自今时今刻起，不论姐夫承认与否，在珠儿心中，自己已是你的人……”
“一派胡言。” 羞辱不成反而被倒打一耙，加上永乐王府邸前的狭路相逢，裴俊忠不免有些动气，口不择言讥讽道，“我看你八成是想嫁人想疯了！平生素未谋面,却如影随形非得缠住我—— 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寡廉鲜耻无法理喻的女人？”
“对，偏偏缠着你。”吕珠忽然收敛了笑，直勾勾地凝着裴俊忠，半晌，一字一顿，“往死里缠着你，缠着你们裴家。”
“你这……”训斥之词硬生生哽在喉间，裴俊忠只觉得心底嫌恶之感卷涌，不愿再与面前这个疯婆子纠缠。索性低哼一声板起俊脸，他拂袖离去。
“好姐夫，姨妹我又不是吃人的毒蛇，你走那么快干嘛？”吕珠忙不迭出声阻止，轻松愉快的语调里流露出四两拨千斤的反讽，“明天有空，再来看我罢？”
“疯疯癫癫，脑子有病。”没好气的回斥。
吕珠不再没心没肺地笑，安安静静地凝着裴俊忠如同躲瘟神般头也不回健步如飞，遁出她的视线，直至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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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王李幼良，最近还有何反常举止？”清冷月夜，一著夜行衣者伫立于荒野之间，不带任何感情温度的问话隐隐透出一丝庄重肃穆。
同样身著不显眼的黑色袍衫，答话者嗓音略有嘶哑，似是精神不济：“常与一些无赖子弟喝酒寻欢之外，并无它异。”
“当真？”夜行衣者转过身，目光明亮如炬。
“偶尔，常去国学少监府走动。”
“……”沉默，似是因为陷入沉思。
半晌，“裴府二公子近况如何？”
“仍是玩世不恭，时常不理政务。”
“也罢…… 你且下去，此行须万事谨慎，切不可打草惊蛇。”
“诺。”答话者躬身一鞠，语调凝重：“臣，谨遵圣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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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猴急，你总算是回来了—— ” 满头苦洗兽毛的吕珠隔了远远地听见推门而入声，如获救星般嚷嚷开来，“本姑娘双臂又酸又麻，快来帮忙。”
宇文士及奇怪地看着铺摊在地上各种刀片状的刀头毛，不解：“吕姑娘这是在做什么？你应跟随少监前往各处痒序而非…… 你的额头，何故受伤？” 白皙的肌肤突然冒出三、四个暗红血疙瘩，乍一看颇有几分丑陋。
“被打的呗。”毫不在意。
宇文士及愣住：“谁如此胆大妄为伤害朝廷命官……”
“命官你个头～～”丢下手边的忙活，吕珠扶着因为长时间久蹲而酸痛的腰慢慢站起，再挨着木板凳慢慢坐下，幽幽舒了口气自嘲道，“区区九品芝麻官，这里每个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官婢倒还差不多。”
宇文士及蹙起眉：“一派胡言，吕姑娘切不可妄自菲薄。圣上既委任你为凉州地方辅官，自有他用人的眼光及谋略。”
吕珠边轻揉着腰边抬眸：“想不到么，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宇文猴急夸奖起女人来，还挺能说会道。”瞥见宇文士及面容掠过一丝尴尬，她旋又笑着岔开话：“这几日，可与你家贤妻相聚甚欢？”
没料到话题的突然更变，宇文士及被问得征住，表情变得极窘迫极自不然。
“她…………”迟疑。
吕珠歪了脑袋，以听故事的神情眼巴巴地瞅他。
许久，男性特有的低沉嗓音透出一丝无奈与悒郁，“她仍在生气，不愿见我。”
“喔？！”吕珠诧异地抬了抬眉，“小别重逢理应胜新欢。你究竟做错了啥，落得吃闭门羹的下场？”
宇文士及不再多言语，面有些许难堪。如死水一般沉寂的凝重气氛，反倒无言描述了他此时此刻可能面对的低潮。
许久许久，一声善意的调侃，“笨蛋，你两手空空去见她，当然会被赶出来～”吕珠掂着脚尖跳下木凳，“跟我走罢。”
宇文士及未回过神，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天下女人一般傻，都爱听花言巧语、都爱收装饰精致华而不实的礼物。”吕珠反剪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三回头慢悠悠打趣，“还愣着干啥？随我走，讨娇妻欢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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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桥。
夏末初秋的黄昏，和煦的风送来湖边淡淡的荷花香，撩动着来往过路人的心弦。
“话说，我能不能小小的好奇一下？”低低的咳嗽。
“嗯？”
“你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究竟哪一年成婚？”
“……”
“说嘛。”女性爽朗的笑，竟流露出一丝男儿郎才有的直爽与百无禁忌。
犹豫，“我…… 十四岁成婚。”
“哇～～”啧啧惊呼，“十年弹指一瞬间，尔今岂不是连娃娃都生了？！”
“…………”长时间的凝重，似有几分难言之隐，“嗯。但…… 已夭折。”
“呃…… 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言辞尴尬。
回应的，竟是如死灰的沉默、沉寂。
“呃，要不，谈谈你是如何与她相识相知？”女性低低的咳嗽声，以及努力改善糟糕氛围的问话，“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怔愣，许久许久之后，“南阳。”
“南阳……”嗫嚅重复，蓦地话锋一转，“成亲十年，你依然爱她如初么？”
未有任何迟疑，未有任何怔愣，笃定的回答：“爱，当然爱。”
“那她也应该很爱你罢？”平平淡淡的语调中透出一丝罕见的羡慕。
“不，她不再爱。”
错愕，“啊？怎么可能？？！”咽口水的声音，还有忙不迭的劝慰，“哎呀猴急哥，她不过是暂时不肯见你罢了，切莫胡思乱想自乱阵脚嘛。”
似陷入沉思的静默，终究，不再有任何回答。
长桥，夏末初秋的黄昏，和煦的风送来湖边淡淡的荷花香撩动着来往过路人的心弦。而不远处垂髫孩童们嬉闹玩耍时所唱的歌谣，断断续续地飘来，竟让驻足侧耳聆听者，品味出几分不合时节的伤感来——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
作者有话说第9章 爱，或不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