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暮色晚清庭》夏莫妮卡

140、【番外】谁教岁岁红莲夜(2)

　　和合窗裱糊着极厚的棉纸，白亮亮的映着朱漆的雕饰，楠木方形窗格，小方形外连大方形，罩着一方落寞的景色，她手支着几案，若有所思：“皇上封了太子，日子还那样长…”仪忱的笑声将她拉回神思，不免羞红了脸，仪忱道：“总归是没福泽罢，你倒跟着伤心了。看看这些年，还是皇后娘娘得皇上喜欢，到底是跟皇上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又给皇上添了皇子皇女…”

　　霭茵食之无味，淡淡道：“皇上膝下那么多子女，没见得待谁特别好，说什么皇后讨皇上喜欢，我瞧着也不过帝后举案齐眉，和谐后宫！”柳佩敲她一记脑门儿：“你瞧？你才进宫，上哪儿瞧去？”霭茵急急道：“不是瑞嫔受宠吗？皇上这两月都跟她在一起。”

　　仪忱嗤笑出声：“你这就只晓其一不晓其二了。”红了脸道，“皇宫里除了皇上是太子时纳的位妾侍，因出身不好不受宠之外，咱们皇上，喜欢宫女可是知了名的——瑞嫔，端嫔，德嫔，贤嫔，充贵人，丽贵人，华贵人，还有册妃的容妃，都是采选进宫的宫女。”用肩触触霭茵的臂膀，笑道：“说不定皇上哪天把你看上了，也把你选去当主子去！”

　　霭茵羞不可遏：“你这嘴净胡说，哪能说这些不着边的话？”柳佩道：“这可不是胡说，咱们皇上还这样年轻，又仪表堂堂，又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下哪个女子不想？大家都不敢明说罢了。”又拿霭茵开玩笑道，“你就不想？”

　　霭茵羞得耳根子发热，恼得不行：“我可没见过皇上，不听你们胡说了！”她踏了鞋下炕，端了衣裳就推门出去，将仪忱、柳佩的笑声抛在脑后。

　　因着落雪，天色白茫茫一片，雪越下越大，如漫天随意飘洒的星白的柳绵，院里柱桩上牵着一条一条细绳，专事晾衣，雪积在线绳上，一线一线，如流水击石的迭迭白浪。远处的赤红的墙，黄的琉璃瓦负着连日积雪，重檐挑脊层层而去，气势恢宏，压得四四方方一片天地净皆矮了下去。

　　天子？皇上？就跟她在一堵围墙围成的院里。她心下偷着一乐，下了石阶往井边提水。沁凉的水，冻得手掌通红，冷进了骨子里。衣裳浸湿在水里，飘飘柔柔的，像是家乡的小河，卷着衣尾往下走，如清浅的水草，也是飘飘柔柔的。她不由想家了，哼起了家乡的曲谣：暮钟起，初月上庭除，静悄悄，半掩重门连影儿无，南楼响铜壶。

　　暮钟起，初月上庭除，苍苔步，误入小桥曲廊处，风儿吹翠竹。

　　暮钟起，初月上庭除，西风剪，落叶频敲户，窗横瘦竹影扶疏，凄躇，香消画几，灯暗纱厨，双飞燕子莺儿无。

　　曲调悠悠，神思不由飘忽得远了，幽幽叹气，扭了衣裳起身，遥远一个身影直吓得她将衣裳落在了地上。眼前的人，面如冠玉，棱角俊朗，眸光深邃地定定看着她，那眼底似有清浅小溪缓缓流过，又仿似有浅浅火苗焦灼，轻而易举地漫到她心坎去了。

　　她耳根子愈发灼热，面色娇红，只分毫挪不动步子，像是早就与他相识，目光就被他牵引着，想要看到很深很深的，他的心底去。他的唇角瑟瑟发颤，有什么字眼脱口欲出，却艰难的隐忍在喉结深处，连带着她的心情也跟着难过。

　　他离她并不远，甚是好闻的檀香之气凝滞在空气里，他们就像隔着一片天，压得她呼不过气来。他终是转身走了，从一线一线的晾衣绳下走过，暮色这样重，明黄色袍，九五之尊方能用，落寞地鎏上了层绚丽的彩漆图金。她恍然的追出去，倚在院墙上，只见着甬道尽处辂伞大纛簇拥着御用銮仪消失在了宫墙尽处，她怔怔望着人去的方向，低唤道：“皇上。”只有雪还在静静下着，天地间一片静默，青砖石地上踩得花白的雪地足迹，才是他来过的唯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