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天堂》蓦殇残云

5、太平山顶的祈愿

　　这是认识沫的第四天。哲明告诉自己。
　　四天对一个人的意义。平凡的人。再平常不过。
　　可是这四天对于哲明来说，是难以忘却的。
　　就在这四天之内，他爱上了沫。
　　那个对他而言既神秘又陌生的女人。

　　他从她的那本羊皮笔记本中读到了她的过去。
　　关于她曾经对另一个男人所有的眷恋。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能力再负荷更多的杂念。

　　一整天，他心神不宁地守在电话一旁。
　　等待着电话的响起。他在等待，等待他所在意的那个女子的电话。
　　之所以要等待，是以为她永远都只会用公用电话打给她。
　　行踪永远叵测。
　　他在想再一次见到她，要用怎么样的方式开口继续话题。
　　笑着对她说，你知道吗？你的日记本在我这里。
　　或者说，嗨，我帮你找到了你的日记本。
　　无论那种都显得异常地唐突。

　　关键在于，他看了里面的内容。
　　再一次深深地被触动。

　　傍晚的时候，就当哲明感到绝望的时候，
　　电话响起了。陌生的号码。是她。
　　我在中环。你能过来吗？我不知道去太平山的路。

　　等我，我现在就过去。说完哲明就挂上了电话。
　　拿起日记本和早就准备好的一个背包夺门而出。

　　一个电话，一场约会。
　　彼此都不相熟的两人再次走到一起。
　　很多事情不需要多余的理由。

　　见到她的时候，他发现她的憔悴。
　　似乎一夜没睡的脸庞。
　　她看到他，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哲明，我想去照片上的地方。你带我去，好吗？
　　太顶山的夜景照。

　　好，哲明道。随后两人就都不说话。
　　哲明带着她去坐山顶缆车，直登太平山顶。
　　从缆车上下来以后，他带她穿小路走往坐拥最佳精致的狮子亭观景台。
　　她在路中停下来。被山下此起彼伏的摩天高楼与维多利亚港的迷人景色所吸引。

　　他望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
　　沫，你知道吗？我可以从一个人的影子里读出那个人的故事。
　　每个影子都是会说话的。他们会告诉别人关于他的主人的故事。
　　可是唯独你，我看不到。你的影子也不肯告诉我任何。
　　仿佛你是脱离阳光而存在的。就像你的名字。
　　一直都生存在阴晦的地方。潮湿的感觉……

　　沫淡淡地笑，以回应哲明的话。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能不能不要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对待我？
　　沫，为什么所有的事情你都一定要选择隐瞒。为什么？哲明不希望再看到她的逃避。
　　你觉得我隐瞒了什么？你觉得我又该告诉你什么？
　　哲明，别傻了，我们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可能了解我。
　　沫，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受伤的女子。
　　你的身上透出的那种气质深深地吸引着我。我会在意。
　　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的那本日记，你的音乐，你的相册……
　　不要再说了。沫果断地打断了哲明的话。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能说？我知道你的骨子里封存着另一个男人的记忆。所以你害怕付出，留恋过去。可是为什么他不陪你一起来呢？你只是……只是没有办法去面对已经既定的事实！

　　沫沉默。许久，沫抬头望着哲明。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不在了，什么都已经不在了。沫的声音颤抖着。
　　不，我懂。说着从包中拿出那本羊皮面的小册子，递给她。
　　我想，这是你最珍贵的记忆。可是昨天你把它弄丢了。现在，还给你。

　　沫吃惊地接过，我……我找了一天，去了迪斯尼，问了很多很多的人，可是都没有人看到过这本本子。我真的以为我把它弄丢了。以为一切都已经不在了。关于他的一切。
　　关于他的事情，我只想说对不起。对不起，未经你的同意，我就看了里面的日记。起初的我只是想了解。可是后来，我很认真地把整本本子都看了。我想，我可以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在你的记忆里留下如此深刻的烙印了。他是个优秀的男人。比我出色，比我成熟。不知不觉中，渐渐开始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可是日记最后，写到你们的香港之旅。之后就没有了。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和阿飒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充满着温馨，洋溢着幸福。
　　每天，每天，他都能带给我快乐。你知道吗？其实他是个忧郁的男人。
　　但是他不会把那些忧郁带给我。他总是笑着告诉我，我是个快乐的女孩。
　　我喜欢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可爱极了。

　　哲明默默地望着她，看她诉说他的故事时，嘴角的微笑，
　　内心一阵酸楚。

　　可是，有一天，一切都感觉瞬间消失了。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可是……可是……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就已经安静地躺在那里了。
　　我知道他只是睡着了。我轻轻地叫他，一次，两次，
　　可是为什么他都不回答我的话！
　　我知道他每次都会成心这样逗我玩，
　　在我叫他第三次的时候睁开眼睛，对我微笑。
　　可是那一次，他却一直都没有再睁开。
　　他是和我开玩笑的，对不对？一定是。
　　他最坏了，一直都很喜欢欺负我，一直……

　　沫！哲明不忍心再听下去。一把将沫拉入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
　　沫开始大声地哭。用手不停地敲击哲明的背。
　　他说过他会回来的！他还说过他要娶我！要让我做最漂亮的新娘！他约定过我带我来香港来玩！说会带我去看城堡，吃许留山！可是……可是……
　　沫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在哲明的怀里安静下来。
　　像一个哭累的孩子，寻找片刻的安慰。

　　回忆带来的也许不仅仅是痛苦，更多的应该是快乐。哲明轻抚着沫的长发，淡淡地说道。
　　他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语句去告诉她自己的安慰。

　　长时间的定格。
　　待沫的心情缓和了一点，哲明松开自己的手臂，
　　望着她。她低着头，躲避他的目光。

　　沫，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他突然对她说道。
　　她抬头，小小的惊喜。

　　他从包里拿出烟花，在小道的中央放了起来。
　　沫望着那些灿烂的花火划出绚丽的轨迹，随即消失不见。
　　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

　　为什么？她小声地问。为什么会想到放烟花给我看？
　　因为……因为你错过了昨天的焰火。今天，不希望你再次错过。
　　她笑，谢谢，很漂亮。谢谢……
　　说着，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明天是大年三十。如果可以，来我家吃一顿便饭吧。
　　一年也就这么一次。哲明很小心地问道。
　　明天？沫转过了头，明天……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样……那好吧。我等你的电话。

　　还是谢谢你的烟火。沫抹去眼角的泪光，轻轻地说道。
　　沫，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很重要的事。
　　我……
　　哲明，什么都不要说。沫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沫很果断，可是，不要把它说出来。不要……

　　我会记住你的，永远。
　　所以，有的感觉只要珍藏在心中就可以了。
　　好吗？

　　哲明迟疑着，最后，点了点头。

　　那一个夜晚，太平山顶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两人的祈愿。
　　不同的祈愿。
　　没有结果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