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芙蓉》爆走金魚

62、爱过

　　请立重俊的保奏本在相王、太平公主与雍王三人的联名下，飞送入宫，如一块大石，砸乱了宫中、朝中的平静，就连重俊自己都没料到这些李唐宗亲会拥立于他，雄心大壮，也开始运作起来，联络了张柬之等神龙革命的首脑，积极地求取东宫之位。

　　梁王武三思得知这项消息后，原本对太子是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有了重大的转折，以他为首的势力，转而拥立今上幼子重茂，透过婉儿，他对韦后说「重俊已然成年，性格暴躁，又非娘娘亲生，不好驾驭。」

　　韦后听信了他的话，极力反对重俊为太子，但是今上李哲十分坚持，朝中顿时分成立重俊、重茂的两派，还有另一部份失势的官员则坚持拥立被放逐的重福，而挑起这场立东宫风波的李氏三王─相王、太平、雍王，在放了火后，却袖手旁观，任野火燎原，再不插手。

　　重俊、张柬之、李多祚等人三番两次地来去于三王宅间，想鼓动他们再次上本，却始终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相王与公主推说有病在身无法接见，雍王虽然见了他们，却总是故作为难状「论辈分，小王远不及公主、相王，论功劳，也无功可说，两位殿下若是出面，小王自当遵从，不出面…小王也不好多说。」

　　送走了人，守礼独自看着窗外，几片叶子缓缓飘下，满园秋凉，一片赭红，金刚轻轻走近「殿下，薛大公子请见。」

　　「让他在后堂里等。」

　　守礼头也不回地交代，凝视着窗外的秋景，他发现自己从来不曾好好看过秋天，在记忆里，女皇都在秋天回到长安，他只要多说了一句、多走了一步，女皇就会派人带着皮鞭来行家法，手往身后抚去，记不得被抽了多少次，每个秋天，几乎都是在养伤的病榻上度过。

　　然而，除了痛楚，房妃的目光也只有在他受伤时才会为他停留，小时候不觉得，少年之后，她微凉的手指轻触在伤口上，即使痛，也变得不难忍受。

　　永远无法忘记，她最美的时候，他趴在榻上，看着她在榻边做着针线，秋天的夕阳从窗外漏进，将她低垂的眉眼照得清楚，她似乎被秋天惊醒，向外看去，无风的窗外，一片落叶，从高高的梧桐树上盘旋着落下，她凝视着落叶，微侧着头，像是倚在什么人的手上，眸子里流转着回忆的光，唇上噙着一丝微笑，那一刻，美得令守礼忘记了呼吸。

　　他想画，却无从画起，那种瞬间而逝的美丽只能存在秋光里，在她离开后，她所披带的旧日也随之远离，守礼不断地往前走，直到今日，才有空停顿，那样的美，才又回到眼前，闪着内敛的光，不是炫目的光芒万丈，却能拨动心底最深的弦，难以忘怀。

　　不能拥有，至少，还能收藏着记忆，守礼感觉失落，却也甜蜜。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他想象着巴州的秋该是怎样？在那满山青翠的小山村里，她该是多么寂寞？还是一个人坐着秋千玩吗？一阵风吹起满树残叶，他目送着秋风，希望它也能吹起她的发梢。

　　收起那些属于年少的温柔情怀，他听见金刚的脚步声，转过身，他说「请崇简过来。」

　　崇简瘦了许多，大病初愈的身子看来十分单薄，他走进来，刚要下拜，守礼便拦住了「自家兄弟，做什么多礼。」

　　「雍哥哥对我不满，我是知道的。」崇简轻轻地说，静静地看着他，守礼几乎认不得了，那双眼里有着流浪者似的忧郁淡蓝，更多的是万念俱灰，但是为什么，还有一种父亲似的欣慰？就像抱着雪生时，他从镜子里看见的自己。

　　崇简自失地笑了笑，遗传自薛绍的薄唇带着落寞，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对守礼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守礼将手一让「坐着说话。」

　　两人隔着一张条桌坐着，中间放着两盏茶，谁也没有去动，崇简说「我是太平府派来的细作，监视你、也帮助你，确保在事成之后，太平府会得到应得的利益。」

　　「我知道，相王也有细作在我身边，不过他没有你那么坦白。」守礼赞赏地看了崇简一眼。

　　崇简无力地牵了牵嘴角，缓慢地说「我不喜欢做这样的事，但是这是责任，身为太平公主的长子，我必须来做太平府跟李唐王族的媒介。」

　　守礼点头，现实就是如此，李家、武家、太平府是三个不同的集团，底下又各有派系，盘根错节，怎么也理不清的。

　　两人说了一阵话，崇简便要起身告辞，守礼送他出去，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守礼小心地打探「大母在巴州，过得还好吗？」

　　崇简的神情恍惚，思绪却清楚，他不紧不慢地说「我离开巴州后，你才去的，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守礼给他的话一噎，竟不知从何问起，沉默地陪他穿过一重重的雍王宅，没注意初来乍到的崇简熟练地走过宅里复杂的走道。

　　两人并肩走到门外，早有人牵过崇简的坐骑，他翻身上马，深深地看了守礼一眼「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守礼抬头，迟疑地说「你爱上了大母？」

　　「早已爱过。」崇简说，声音凄楚，痛苦地干笑出声「但是我不能再爱了，至少，这辈子是不能了。」

　　「为什么？」

　　「隔着身分，最重要的，隔着记忆。」崇简的眼睛眨动很慢，守礼想起在巴州看见的房妃，那种凝重的气氛也出现在崇简身上「我无法比李贤更爱她，谁也无法超越李贤的，他的爱情，太重了。」

　　崇简飘忽地一笑，一拉疆绳，策马小跑，离开了雍王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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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回霜儿姐街的问话（福身），小基儿从第三部之后就慢慢脱离雍王集团，在正史上，根据出头鸟死得快的真理，小基儿一直要等到中宗末年的第四次玄武门之变才冒出头来，但是他的势力在那时候还远不及阿月，甚至我觉得也不及守礼，因为他老爸登基之后的第二年，连忙又下了一道册文，再一次册封已经嫁到吐蕃去的金城公主，其中有言“…叔 父 继 恩 ， 更 思 敦 睦…持 节 往 册 尔 为 朕 长 女 。 依 旧 封 金 城 公 主”，其他的和亲公主可没这么麻烦，还要再加恩一次，而且把金城公主的身分确立为中宗、睿宗之女，不再是雍王女，一来当然是吐蕃很强，二来，我怀疑是防着守礼跟金城公主勾结，内外夹击夺权，我是这样猜的啦，还没找到更直接的证据，大概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