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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王旦 ...


  •   婉儿去见相王旦,这是她每次回长安都要做的事。

      相王旦是女皇的第四个儿子,此时,被暂立为太子,在武周王朝的称呼上,叫做“皇嗣”,他有好几个名字,最早叫旭轮、后来叫轮、又改为旦,虽然目前正式的称呼是皇嗣旭轮,但是像婉儿这些经历过旧朝的人,还是称他相王旦。

      他站在内室一个小小的神龛前,听见有人进来,便轻轻把神龛的门关上,转头,若无其事地说「喔,是婉儿。」

      「相王殿下。」婉儿行礼。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日。」

      寒暄已毕,一个老态龙钟的内监走进「大家,老奴给您上茶来了。」

      相王皱了皱眉,“大家”是专属皇帝的称呼,婉儿看得出他并不喜欢这个称谓。

      「殿下,婉儿不是外人,不会往外告状的。」她猜测着说,擅用皇帝的任何事物,包括称呼,都是大不敬,可以构成判处死罪的条件。

      相王无所谓地摆摆手,内监就退了出去,他说「倒没什么,只是对我而言,大家两个字,太沉了。」

      做皇帝,对他而言并不快乐,他的皇位,是用贤的死亡和哲的放逐换来的,就连一向相处融洽的妹夫薛绍,也因为不得女皇喜爱,加上其兄谋反而被赐死,相王与太平,名为皇帝、公主,事实上什么都做不了。

      「阿月,还好吗?」谈起幼妹,相王淡然得近乎冷漠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关切「好久不见她了。」

      「还好,公主前阵子刚在洛阳产下一女,母女均安,驸马还在龙门凿了尊观音,给那孩子积福。」婉儿回答,在龙门造像供养佛法,是累积功德的方法之一。

      婉儿说了一些人,相王点点头,静默地转着茶杯,这些共同认识的人,在他们之间形成一种特殊的氛围,彷佛他们还活在从前,而那些人,都还活着、还在长安、还年轻。

      这就是为什么婉儿总是要来的原因,相王和房妃,是少数几个在变动中不变的人,婉儿早年认识的人里,太平公主积极地变成了武周王朝的一份子、周王哲被放逐到了穷山恶水的房陵州,而相王旦总是在长安里,像株纤细的柳树,静静地、牢牢地抓住了大明宫的土地,看起来轻易就可以掀倒,其实却根深蒂固。

      与房妃不同的是,相王的面貌变了不少,虽然淡泊,却还是有着人的气息。

      房妃,彷佛不属于这个人世,婉儿永远捉摸不着房妃的心思,而相王,却是个扎扎实实活在世间、并且挣扎求生的人。

      婉儿也是,只是手段比相王更复杂而已。

      「前几日,我去了偏宫一趟…」婉儿搭话似地说。

      「喔…孩子们应该都很大了…」相王漫不经心地说着,彷佛说的是一群毫不相干的人,而非他的儿子。

      「我见到了守礼,他长得和太子很像。」

      相王淡淡一笑,敷衍似地响应「嗯,贤的儿子们都跟他挺像的,只是,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了。」

      「也见了太子妃,二十年不见,她倒没有多大改变,还是那么年轻。」婉儿不无钦羡地说。

      「阿房,还活着?」相王停止了动作,惊讶地问,婉儿点点头,相王再问「妳确定是她?是阿房?不是张良娣?」

      婉儿笑出声来,张良娣虽是太子的妾、守礼的生母,但是早在太子贬往巴州时,就已经病死在半路上,再说,面貌与房妃根本不像,哪能认错呢?

      「确定是太子妃。」

      「什么…母后没杀了她…」相王喃喃地说,神情恍惚。

      过了半晌,他突然握紧了拳,重重地捶了桌子,紧握着的手气得发抖「母后骗了我!骗了我!为什么不杀?为什么不杀?」

      婉儿害怕地看着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相王旦,就连捏死一只蚂蚁都不肯的相王,为什么要取房妃的性命?

      「婉儿…妳去吧…我需要静一静…」强忍着怒气,相王旦不等婉儿答应,起身走进内室,掩上帏幕。

      婉儿没有走,她有预感相王会有不理性的行为,若是她不在这里替他把风,难保不会有人把他的举动报到女皇那里。

      她站在帏幕前,面朝外,她听见相王摔碎了一些瓷器、玉器和文具,口中只是怒吼着「母后!母后!妳骗了我!」

      「她早该死了!二十年前就该死的,为什么让她活着?为什么是你用死来保全了她?贤!为什么?」相王似乎摇动着什么沉重的家具,木头撞在墙上,发出鬼魅作祟似的撞击声。

      「这世上只有我才是你的兄弟,只有我能了解你,贤…只有我能了解你,你是我的,我的…」相王抽泣着说,不知道一边捶着什么东西,一边说「她不是仙!不是佛!贤,我跟你说过的,不是吗?她是魔!是来毁灭你的心魔,为什么你总是不懂?总是不听?」

      “叩”地一声,有样东西被相王摔在地上,接着,又是一个金属物品落地,撞击而生的余音在房中袅袅不绝。

      「爱是什么?是骗人的!她根本不爱你,赵道生也不爱你,你只有我,贤,你只有我…」

      婉儿沉重地听着,赵道生,是太子的家奴,婉儿没有见过他,但是听说他长得十分秀气,太子与他…有着连婉儿也不敢记得的不堪行径,而赵道生之所以得宠,据说,只是因为太子偶然经过封邑,看见了这个农家的男孩,而他,恰巧与与房妃有几分相似而已。

      但是婉儿始终觉得不解,已经拥有房妃的太子,为何还要一个房妃的替代品?

      相王的嘶吼变得凄厉,像只负伤的兽,而那粗重的声息,慢慢化成了哭嚎「都是她、都是她!是她把你带走…把你从我和母后身边带走的…贤!」

      听着那一声撕心裂肺般的“贤”,婉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相王的声音,已经不是平常的淡漠,而是近乎疯狂的诅咒,是几乎不顾一切也要夺命的怨毒。

      是什么样的恨,能够在二十年后,依然这样入骨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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