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芙蓉》爆走金魚

34、天女之国

　　于是，雍王守礼、寿春王成器、衡阳王成义、临淄王隆基、巴陵王隆范、中山王隆业、平恩王重福、义兴王重俊、北海王重茂九王，很快地收拾了行囊，带着家人、仆佣，浩浩荡荡地走在前往洛阳的官道上。

　　雍王妃武氏坐在车里，宽大的车中虽然放有条桌，却没有茶水，因为车子正在急速前行，摇晃得非常厉害，茶盏放在上面，还没喝就已经洒掉了一半。

　　已经上了年纪的乳母倒在褥子上，晕得睡过去了，武妃自己也是被车子摇得脑子发胀，捞开锦帘，她问车夫「离洛阳还多远？」

　　「殿下，还有三百多里路呢！再说，您刚刚不才问过吗？」中年的车夫笑着说。

　　一个颠簸，一手撑在门边的武妃险些跌到车下，她惊叫起来，尖锐的声音，吓到了专心驾车的车夫，也把车前的马吓得乱踢乱蹬，车夫连忙将缰绳往后一拉，好不容易才稳住车子。

　　由于还有其它王妃、女眷，所以整个队伍拉得很长，雍王妃的车子打头，这一停顿，差点使后面的车撞在一起，一时间，人声马嘶，官道上乱成一团。

　　这个意外，惊动了前方的男人们，他们连忙拨马回头，雍王守礼一马当先「怎么回事？」

　　雍王妃的车夫连忙跳下车来，搓着手说「殿下，这…这…」

　　「王妃！这是怎么回事？妳怎么不在车子里待好？」雍王守礼直接点名自己的妻子。

　　「守礼…」武妃楚楚可怜地坐在车门边，闺房内的称呼，却换来守礼不悦的眼神，她连忙改口「殿下，我…我刚才是要问车夫，洛阳还有多远…」

　　诸王都从后面赶上来了，守礼板起脸「刚才上路前妳不是才问过吗？妳这样大惊小怪的，不只妳有危险，连带着后面的寿春王妃、衡阳王妃都有危险，这是做嫂嫂的样子吗？」

　　武妃毕竟年轻、脸皮薄，当着众目睽睽，这么多的小叔、妯娌和下人，被丈夫这样训斥，又羞又怒地说「怎么能单单只怪我？是那车夫自己没把好缰绳…」

　　「啃啃…」

　　两声轻咳打断了武妃的话，那第二声高起的“啃”，带着不可质疑的权威，满肚子委屈和怒火的武妃厌恶地看去，只见婆母房妃与隆范、隆业并驾驰来，停在成器身边。

　　「张六。」房妃一开口就点了车夫，那车夫应了一声，房妃说「你跟我车上的刘慈换一换，我记得这几匹马好像都是他照顾的。」她笑了笑，对守礼说「本来想这几匹马跑得快，让人换给王妃，看起来，还是得要自己照顾得才了解性子，这几匹太烈，张六是个稳重的，大约驾不惯。」

　　两个车夫依言换了，房妃又对武妃说「雍王也是为妳好，他的性子我最知道了，嘴上骂得凶，心里头舍不得的很呢！」

　　众人微笑起来，房妃向隆范处侧了侧脸，心思伶俐的隆范马上接过话「嫂嫂不要生气，雍哥哥几次跟我们提起嫂嫂，说得好像看见天仙下凡似的，从没见过他那么嘴甜的！」

　　「岂止是甜，根本就已经醉啦。」隆业揉揉眼睛，伸了伸懒腰说。

　　「为什么是醉？」隆范饶有兴味地问。

　　隆业伸手就往隆范头上敲了一记，又指着守礼说「醉了才会满口胡话，什么心肝、什么宝贝的乱喊一气呢！」

　　众人狂笑起来，后面的女眷们最喜欢听这些别人家的私房事，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男人们则被隆范、隆业两人默契十足的一搭一唱逗得捧腹大笑，守礼原本还绷着脸，最爱耍宝的隆范竟然学着逗雪生的方法，伸出手指刮刮守礼的下巴「来来来，笑一笑嘛！隆范叔叔给糖吃！」

　　守礼推开他的手，眼睛里已有了笑意，手上还是不免俗地往隆范头上敲一下「小孩子气！走啦！」

　　大队重新整理，马队由守礼带领、车队由房妃的那架空车打头，一行人继续往洛阳前进。
　　隆范、隆业与房妃走在马队最后，房妃说「没白疼你们两个，真聪明。」

　　「这算什么，出来打诨只是雕虫小技而已，二伯母才厉害，自己不说，光叫我们说，挨打都是我们，每个人都敲一下，你一下、我一下，敲得可高兴了，把我的头都敲肿了。」隆范嘟嘟囔囔地说着，揉着自己的头。

　　房妃微笑着，回首西望，他们昨晚宿在陜州，今晨天未亮就出发了，现在才不过走了一个多时辰，远方尚有薄雾，陜州是关中的门户，在开国的武德年间就设下大都督府，在陜州一线布下雄兵，气势雄伟的函谷关如鬼影般伏在山岭之间，阻挡关东的民乱与北边的突厥南侵。

　　将头上幂笠的面纱拉下，房妃一夹马肚，如箭离弦，劲风将纱吹在脸上，率先奔出函谷关的阴影，一出雄关，关东的沃野千里便无边无际地展开了，迥异于关中带有黄沙的空气，关东虽在冬季，地面仍可见冒出头的短短芽苗，函谷关将西来的冷风挡住，暖暖冬阳自远方升起，普照大地。

　　房妃驾着马，有如夸父，追逐着久违的关东朝阳，阳光蒸干了面纱上微凉的露水，在她脸上热出一层薄汗。

　　可不可以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往前奔驰？

　　房妃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但是骑马的技巧一学过就不会忘，房家有两大族系，居住在老家贝州清河府的，还是坚持男耕女织，但是转到长安、洛阳的，则让赫赫百年的大族清河房氏染上了胡人游猎之风，而房妃从有记忆以来就住在两京，骑马，变成必须要会的技能。

　　陇西李氏本就有一半以上的胡人血统，太子贤更是个骑射、马球好手，雍王宅里的新婚生活虽然不长，但也足够她随太子贤纵马山川，并辔而行了。

　　从前，她并不喜欢这种高速奔驰，但是这次的东行，却让她迷上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的纵情驰骋。

　　可不可以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往前奔驰？

　　答案是不行，她的马放慢了脚步，呼呼的风声渐息，她听不见后面的马蹄与车轮滚动的声音，轻轻拍马，她逐渐减速，直到马停下来休息。

　　灿烂的阳光洒在她的东行之路上，阳光下的一切，亮得刺眼，反而什么都看不清楚，极目远望，三百里外，是光采夺目的洛阳城，那是女皇营造了数十年的“神都”，安稳地控制着那座城池，将整个帝国的光华都集中到洛阳里，她刻意地忽略大唐的真正京师─长安，对她而言，那里才让她“长”久不“安”。

　　「天女之国。」房妃说，她记起几年前守礼弹奏的那首『阎浮提』。

　　女皇信佛，在称帝之前，为了能替自己找到借口，所以要人编造了一本佛经《大云经》，经中有言，弥勒转世为净光天女，天女当为阎浮提之主，而阎浮提乃“东方乐土”之意，暗指大唐当以女主所取代。

　　之后，有人以『阎浮提』为名，描绘《大云经》的天女之国如何光明灿烂，这是个欺骗天下而又无人不信的谎言，反正，这也不是女皇首开的先例，隋的开国之君杨坚才是这种招数的始祖。

　　世间若真有天女之国，应当是洛阳吧…房妃想，背后隐隐传来马蹄声，翻身上马，她在等待诸王，抬起下颚，看向天女之国的目光犀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