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芙蓉》爆走金魚

32、见礼

　　房夫人从清晨就等在寝殿外，眼看着天就要大亮了，县主的乳母脸上带着抱歉的微笑，不安地瞄着房门，但是房夫人一点都看不出心急的样子，坐在一张铺着毛皮的胡床上，闭着眼睛，身体坐得直直的，脚端端正正地收在裙子里，偶尔睁开眼，对乳母莫测高深地笑笑。

　　寝殿里终于有了声响，乳母连忙敲了敲门，领着武家陪嫁的侍女们进去伺候。

　　房夫人气定神闲地坐在殿外，身边环绕着房家的女眷，她的一个妯娌凑近她耳边，小声地说「大嫂，这新妇忒是托大了，太妃四更就起身等着她拜见，她好意思等到天都亮了才起来？」

　　房夫人瞄了她一眼，那人就不说话了，房夫人满意地闭上眼，不凉不热地说「这些事，放心里就好，太妃的眼睛亮着呢！」

　　此时，听见里面一阵混乱，房夫人狡黠地笑了笑，也不说话，单把手挥了一下，一群雍王宅里的侍女便捧着几迭衣冠进去，不一会儿，武家的陪嫁便脸色讪讪地走出来。

　　房夫人此时才站起身，早有宅里的下人替她收拾一切，她站在门边，不久，便看见守礼匆匆走出来，她微笑着说「殿下新婚大喜。」

　　「啊，是舅母、嫂嫂们。」守礼连忙与众人见礼，抬起头，却见众人脸上都带着暧昧的笑，他的脸不自主地红了。

　　房夫人若无其事地往外走，守礼与她并肩同行，一边走，房夫人问「殿下昨晚睡得可好？」

　　背后有人闷闷地笑着，守礼嗫嗕着说「好…还好…一切都好。」

　　「咳咳…」房夫人咳了两声，把后面的笑声制止下去，又说「殿下，等下新妃要拜见太妃，之后还要进东宫给太子、太子妃见礼，太妃的意思要带上小县主，您说呢？」

　　「带雪生去东宫？」守礼不赞成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东宫的气氛，委婉地说「她还是个孩子，怕扰了太子清静。」

　　房夫人笑了笑，不答话了，一行人进了后殿，等待新妇前来拜见。

　　大约半个时辰后，弘静县主，现在要叫武妃了，领着乳母等人急匆匆地赶往后殿，一边走，武妃轻声地抱怨着乳母「怎么不早些叫我？今日要拜见太妃，起身迟了，多失礼！」

　　乳母连声称是，把错都认下来，她当然也替县主心急，只是，她更替县主欢喜，这个庶出的县主向来不在魏王跟前得宠，如今嫁了个亲王，自然是希望县主能讨丈夫喜爱。

　　正说着，就到了后殿外墙，武妃连忙端正仪容，走进门去，在等待通报的时候，她听见殿内笑声不绝于耳，探头看去，一群青年正绕着守礼说话，而守礼一脸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们，有个少妇抱着个婴儿，女人们逗弄着那孩子，看来一派和乐融融。

　　殿中众人一听通报，笑声顿绝，武妃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只忿忿地回过头去，有人从殿中出来相请，她便在乳母的搀扶下，娉娉婷婷地走入，准备与太妃见礼。

　　太妃座是空的！

　　武妃愕然地看了守礼一眼，守礼的脸微微一侧，指向屏风后的太妃内寝，整个寝殿鸦雀无声，有种异样的威压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一阵衣裙摩擦的唏苏声由远而近，殿中众人，连同守礼在内，“忽”地一声，整齐站起，垂手侍立，随着衣裙摩擦的声音靠近，隐隐的脚步声回荡在殿内，彷佛无所不在，武妃不自主地低下头，那种沉重而压迫的气氛，更加深了她初来乍到的不安。

　　「太妃万福。」众人齐声道，殿中早已分男昭女穆站好，随着那声万福，男的深深一揖，女人则蹲身请安。

　　低着头的武妃看见了太妃的裙襬，缓缓登上殿内高起的台，偷眼往上看，她转过身来，缓缓坐下，交迭在身前的双手微张，优雅而郑重地宣示了她在这座寝殿里的主权「都坐下吧。」

　　在太妃座前盈盈一拜、叩首，武妃说「儿媳武氏请太妃万福金安。」

　　「嫁到我雍王宅来，有些规矩，王妃是要先知道的…」房妃开篇就先讲了王宅的规矩、沿革，最后才说「王妃请起。」

　　武妃站起，这才见到太妃面目，太妃座上，坐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女人，她一身深红的公服，绫面上绣着翟鸟、雉鸟，下裳则是纯白的赵州绫，色如霜雪，环佩绶带等都与亲王一式无二。

　　武妃看着她，心中觉得讶异，武家多美人，就武妃看来，这位太妃并不特别美丽，却有种极端的冷静自持、从容不迫，这让她那张看来年轻的脸，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息。

　　房妃抬了抬手，一个女眷端来满满一盘的茶，武妃先往太妃处一拜，捧上一盏茶，接着是守礼，他接过茶，鼓励似地牵了牵嘴角，之后是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房妃说「这是寿春王成器，相王殿下的长子。」

　　「寿春王万福。」、「成器见过嫂嫂。」成器起身接茶，与武妃分别见礼。

　　紧挨着成器，是一脸病容的成义、英气勃发的隆基、古灵精怪的隆范与总是睡眼惺忪的隆业，相王五子之后，是房家的女眷与太子哲几个已嫁的女儿。

　　都见过礼后，有人在房夫人前面摆上一张胡床，房妃说「王妃请坐，来人，让县主来给王妃见礼。」

　　「这是金城县主李雪生…」房妃说，有个青衣皂裙的乳母抱着刚才看见的那个婴儿过来，武妃看了看房妃与守礼，一脸不解，而房妃微微一笑「王妃，县主是雍王殿下的长女，当然，以后也是妳的女儿了。」

　　乳母抱着雪生向武妃请安，武妃的笑僵在脸上，她的尴尬，除了是在新婚的第一天就发现丈夫早有别的女人，更是因为她没想到会有庶出的孩子，所以什么礼物都没准备。

　　此时，坐在她身边的房夫人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一个红布包，笑着对武妃说「王妃刚才把小县主的金钏儿寄在我这里了，这金钏儿样式可好看呢！」

　　说着，房夫人把布包放进武妃手里，武妃感激地看了房夫人一眼，把布包塞进雪生胖胖的袄子里，众人满意地点点头，皆大欢喜。

　　乳母替雪生谢了，将她抱到太妃怀里，房妃逗弄着雪生，抬起头来好似在寻找着什么「叶娘子呢？」

　　「太妃，奴婢在这里。」一个与武妃年龄差不多的女子从一群侍女中走出来。

　　「给王妃见礼。」房妃说，转头对武妃说「这是雪生的生母，叶莱儿，已经是侧妃了，她进宅早，妳身分高，将来可要和睦相处。」

　　夜来向武妃深深一福，雪生“呀呀”的声音传入耳里，却如刀割般疼痛，这样做小伏低，连亲生的女儿也不是自己的，夜来低垂的眼睛里掩着失落，进宅早又怎么样？这正妃出身王府，娘家是当权的武家，人也漂亮，只怕将来是连雍王也留不住了。

　　武妃心中也是酸苦，原本盘算好的夫妻恩爱，都被夜来母女的出现搅得不是滋味，虽然笑着，却掩不住委屈，眼中已是泫然欲泣，放眼望去，殿中除了守礼，竟无一个是知心的。

　　守礼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向房妃，她只管逗着雪生，嘴角噙着莫测高深的冷冷笑意，半晌才抬起头来「我们该进东宫了。」

　　车轮辘辘，房妃抱着雪生，小孩子不知愁，安稳地窝在房妃怀中睡得香甜，但是同乘一车的守礼却没办法那么释然，他与房妃并肩坐着，车里的气氛非常凝重。

　　「你想说什么？」房妃摸着雪生白细的脸蛋，看也不看守礼「不自己骑马，跑来跟我挤一车，想说什么？」

　　「大母…您是不是对阿武有什么不满？」守礼沉沉地说。

　　「没有啊？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喜欢她了？」房妃若无其事地说。

　　「大母！」守礼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大母，您有时候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房妃笑出声来，今天的天气暖和，锦帷上安了一个竹帘，阳光透过竹帘的横纹，洒在她脸上，像猫的胡须，狡滑而诙谐地游移着。

　　格格的笑声吵醒了雪生，她看见房妃脸上花花的阳光，伸出小手要去抓，可是怎么抓也抓不到，鼓起了腮帮子，像一只充了气的河豚。

　　雪生可爱的样子平息了守礼的怒气，他凑过去，雪生看见父亲，抓住了他的手就放进嘴里啃，守礼问「为什么要把雪生也带进东宫去？」

　　「我打算…把雪生给你三叔养一阵子。」

　　「不行！」守礼的笑容一瞬间消失了，他郑重地看着房妃「大母，雪生是我的女儿，我不要她去东宫那个复杂的地方！」

　　房妃无力地牵了牵嘴角，轻拍着孩子「你太喜欢雪生了，所以你看不清她对你另外有更多的帮助，你三母嫡出的重润死了，她是不会愿意看到庶出的那几个孩子做皇帝的，哲夫妻俩也是上年纪的人，猫老食子、人老惜子，把雪生给他们养一阵子，将来，你或许能因为他们对雪生的疼爱而成为太子。」

　　雪生含着守礼的手指，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