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番外》想要活在梦境里

6、番十（五-七）

　　（五）
　　三转两绕，过了几个不起眼儿的小胡同，一个看上去没有一点特别的黑漆木门就出现在眼跟前了。  上前扣了三下门，顿了顿，又扣了三下。  没一会大工夫，门就开了，九哥贴身的小太监一抬头看见我，忙地一闪身，让出一条路来把我迎了进去：“十爷您可算来了，我们爷刚还说您今儿怎么这么慢呢！”
　　  “九哥在哪呢？”
　　  “西屋呢……”
　　  小太监还没说完，我就看到正房房门一动，户部的李大人正一边弓身施礼一边往外退着，门里边儿月白的长衫衣角一动，我失控地叫道：“八哥？”
　　  这边李大人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原来八哥这几天也没闲着……  忙地块步跟上了那个小太监，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就轻松了起来，果然没有看错，那笔迹不是九哥的，是八哥。
　　  “九哥。”
　　  “姗姗来迟可不是你的个性。”
　　  “大哥才走，我估摸着是奴才们不敢当着大哥的面跟我通气，所以才迟了。”
　　  九哥不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冲我得意地一笑，伸出右手来紧紧握了个拳：“老十，现在……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九哥，九哥哈哈一笑，我倒是极少见到他这么张扬的样子：“老十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不是装傻充楞成了习惯，就真的变傻了吧？”
　　 我更纳闷了，平常，八哥倒是偶尔跟我开个玩笑，可九哥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大局为重的样子，连笑都懒得笑一下，今天他这是怎么了？能让他轻松起来的事情大概就只有……
　　  “难道……我们胜券在握了……”心里暗暗想着，渴切的眼神就看了过去，九哥如常地瞟了我一眼，却不说话，只将手里的茶杯轻轻转着，我刚想开口再问，就听着外头有声音回道：“八爷请二位爷过去呢。”
　　 跟着九哥进了正房，八哥神色间带了几分悠闲地看了我一眼，笑道：“终还是等来了这一天，也不枉我们辛苦了这么久。”
　　  听八哥的意思，我心下顿时就明白了，立即来了干劲儿，想也没想就嚷了出来：“八哥，您就说现在还有什么要做的吧，眼巴前失手了，那才叫人窝火呢！”
　　  “呵……”八哥品了一口茶，转向九哥道：“你看咱们老十心里头都明白得很哪！”
　　  “那可是，现在，老十四可亲着他这个十哥呢，皇阿玛不是有叫他带兵的意思吗，到时候，咱手里就又多了张大牌！”
　　  “恩，”八哥沉吟了一声，“老十啊，老十四那边儿，你还是得勤去着点，得了机会，就说八哥我也惦记着他，只是现在出不来，不方便亲自去看他，告诉他凡事往开了想，没什么过不去的。”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想着眉头就拧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张口，八哥就一顿，脸色沉了几分：“你还不知道吧，老十三的媳妇儿，就要赐死了，不知道皇阿玛是做的什么打算，里头传的信儿是估摸着还是淡淡地把事儿给平过去……八成对外会说是病死吧。”
　　  我看着说话间已然没有什么起伏了的八哥，嗓子眼竟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难受。  那个女人就……就要死了吗？
　　  脑子里闪出从认识她以来的种种种种……
　　  那个明媚的午后，一转出假山就对上的清亮的眸子，紧紧依在老十三身上的单薄女子，那是初见吧……
　　  “爷的笑话儿，自然是好笑的。”
　　  那个为了救老十三跑去跟熊瞎子拼命的勇敢女子……
　　  那个为了不让皇阿玛留意而有意聒噪的聪慧女子……
　　  “你命里带煞，不宜早娶，要是娶了，克我还是克你？”
　　  ……
　　  “谢皇上恩典。”
　　 “我阿玛不在这儿，丈夫也没说什么，那剩下的就只有……如果十爷非得叫我听您的……”
　　 “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是我做的。”
　　 “是我做的。”
　　 “是我做的。”
　　 “是我做的。”
　　 “是我做的。”
　　 ……
　　 …………
　　 ………………
　　 这样灵秀的一个女子，一个在我们的计划里不曾涉及的无辜女子，八哥竟就这样淡淡谈起她的生死……八哥的心里，现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了吧……我们这些人，到底还剩下多少良心……
　　 “……什么呢？”
　　 一分神，八哥的话只听了一半。
　　 “啊？”
　　 “想什么呢？”
　　 “没……有点可惜那丫头……”
　　 “做大事不拘小节，”八哥也叹了口气，“她是站错了队……”
　　 “我说老十，你可不只一次地提‘可惜那丫头了’……你不是步了老十四的后尘了吧！”
　　 看来九哥的心情确实是极好的，我想咧嘴笑笑，可脸上的肌肉怎么样也不听使唤，努力了努力，便放弃了挣扎，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说实话，我见过死人，我也杀过人，甚至我也曾这样淡淡地提及某某人的生死，我也曾以为，死，是因为你不够强，我有足够的权利，所以我可以随意支配人的生死，可是这一次，为什么胸口会这样难受……不只是因为她是我熟悉的人吧……她太无辜了……她从没有像四嫂八嫂那样威风八面过，她总是恬淡寡欲，她总是与世无争，她总是不着痕迹地将自己隐藏人后，她总是想要大家忽略她的存在……是我们，是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非要将她赶到台前，非要将她逼上绝路……我们成功了……一群大男人的战争里，战利品却是一个女人的生命……我从来没有这么想笑过，我想大笑三声，想把胸口里的这团闷气笑出去……可是……嗓间涩涩的，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十？？”
　　 在八哥九哥的惊叫里，我有点趔趄地往外走，很少看到八哥失仪，今天真是赚到了，哈！
　　 “老十，你要干什么？”  听到九哥的声音，我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我瞅瞅老十四去！”

　　(六)
　　看着对面一脸笑意的十四，我有点后悔。
　　这个时候去看什么人不好，偏偏要跑来这里？为什么听到那个消息的刹那，我心里想到的就是来找老十四？是因为他不会惊异、笑话我心里对那个女人的些许愧疚吗？还是因为我一直觉得那个消息最能伤害到的人是他？
　　可是，在进了十四府门的一瞬间，我发觉我错了……
　　虽然奴才们什么都没说，可是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直到我看见老十四在院子里耍着他时常炫耀的宝剑……我就后悔了……我就明白了……
　　却原来，这些个人里边，最窝囊的那个果然是我。
　　有多久没看着十四这样明媚的笑着了？难道，得不到就要毁去吗？那么，老十四也看上的那身衣服呢？如果他得不到，他会怎么样去毁掉？我们这样小心翼翼地计算着，一步一步的削弱老四，可是，十四的羽翼却是日渐丰满了起来……是虎豹，总是野性难驯的，八哥不会算漏这一点吧……
　　“十哥，呆想什么呢？”
　　老十四提着酒壶给我斟满了酒。
　　“看你没什么事了，十哥高兴哪。”
　　“哈！那兄弟就为十哥的这份关怀体恤之情，敬您一杯。”
　　我努力笑了笑，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十三哥儿，要回来了吧。”
　　“恩……既然定了没他的事儿，自然是要回来的。”
　　如果我没有那么了解老十四，我想我一定会忽略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蛰痛……即使我那样了解他，也差点错过他隐藏起来的脆弱，若不是一直觉得他反常而加倍地注视他的眸子，我想，我不会看到的……那样隐忍的痛苦……一直以为，老十四永远学不会隐忍……
　　“怎么了十哥？”
　　十四像是看出了我的反常，带了几分嘲弄的口气，只是我并不知道那份嘲弄，究竟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可就是问了出来。
　　老十四一愣，有些刻意的别过了脸去。
　　他还是没想到我会这样直接罢。
　　看着他有些抽动的嘴角，我释然了。
　　终于还是没有变吧。
　　再回过头来，他已经藏好了心里的挣扎，有些邪恶的微笑着：“什么时候有什么要紧，结果还不是都一样。改天咱也去英禄家告慰告慰，可惜了那么个剔透的精明人儿，十三哥儿不在，做兄弟的，怎么都要尽份心意吧。”
　　“……”我听着有些愣愣的……
　　“怎么十哥还不知道么？咱们十三福晋因妒成病，心智疯迷，已经去了。”
　　我讶然抬头，对上的却是十四笑眯眯的眼，如果他不是十四，我会以为他当真是在谈起一个刁钻泼辣而又抓不住男人心思的可笑妒妇……然而……他是十四啊……他提及的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啊……

　　斜倚在塌子上，不期然又想起了那日老十四笑着的眼。
　　忘了后来又说了些什么，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回到府上的。
　　只知道这几日，一直不太敢叫自己闲下来；从来不相信什么冤魂之说，可这一次，却格外心虚的不想想起那个女人来。
　　就在我几乎以为我自己忘掉了的时候，宫里传出了老十三去质问皇阿玛的消息，这事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那女人真是个妖精。
　　一直以来无论被怎么样欺侮冷落都只会一味隐忍的老十三居然为她做出这样荒诞不羁、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一直以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会受半点委屈的老十四居然会隐忍着对她的爱……
　　因妒成病，心智疯迷。
　　哈。
　　从没听过这样好笑的笑话。

　　“爷讲的笑话自然是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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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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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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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胡思乱想着，忽地有人来报：“十三爷有消息了。”
　　“哦？”我抬了抬有些沉沉的头……
　　失踪了三天……终于肯回来了么……

　　(七)
　　“红颜祸水啊……”九哥轻叹一声，我看到老四握着茶杯的手应声一僵，暗暗有些好笑。
　　“九弟！”八哥沉声喝道。
　　于是九哥不再说话只认真地品着老四府上的新茶。
　　“四哥，老十三的身子骨不碍事吧……怎么昏迷了这么久？陆太医是怎么说的？”
　　“不过是忧思过度，调养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这样最好，十三弟刚刚回来正是要大展抱负的时候，这么病着，不是寒了皇阿玛的心？四哥得多费些心了。”
　　“这是自然。”
　　“如此，我们也不多打扰了，等老十三身上强些个了，我们再来探望吧。”
　　“恩，你有这份心思，老十三必然是十分感激，若是不得闲，我转告给十三弟也是一样。”
　　听着八哥跟老四客套来客套去的，我没来由的一阵厌烦。
　　忧思过度……而已吗？……
　　想着老十三清瘦下去了的脸，龟裂的唇，一时也展不平的眉头……谁也不知道他不时蠕动的唇到底是想要说什么……是在叫那个女人吧……
　　思量间，跟着八哥几个已经出了四贝勒府，抬头，看着十四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刚刚在四哥府上，老十四可是一句话都没说过，一直站在我们几个后边，就连我看了老十三虚弱的苍白也是吓了一跳，他竟然也还是什么都没说，没有吃惊，也没有心痛，甚至连一句该有的虚礼客套话儿都没说，只那么死死地盯着几乎是奄奄一息的老十三……我只顾着惊异于老十三的虚弱，也没注意到那时的十四是什么表情……但我想……其实我们这些人里头，最能明白老十三那份刻骨铭心的痛的，就只有十四弟一个了吧……又或者，他比老十三还要痛也说不定……毕竟，十三还是拥有过的……那个女人曾经一不保留地爱了十三……而十四弟呢？明明一样的付出真心……哼……暗暗冷笑………真心么……
　　“老十四！”我叫了一声。
　　……
　　“十四弟？”前边的九哥回头来看了十四一眼，朝我这边看了一下，十四才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十哥？”
　　“我找英禄有些事办，陪我走一趟。”
　　十四弟的精神显然有些委靡，顿了一下才反映过来我说的什么一样，木然地点了点头。
　　随即挥别了八哥、九哥，我们两个谁也不说话，各怀心事地朝英禄宅邸行了过去。

　　“十爷、十四爷吉祥！”
　　才刚到门前，就听明晖的声音响了起来，循声望去，才看明晖神色有些匆忙地从府内迎了出来，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就听他叹了口气道：“二位爷真不赶巧儿，奴才刚想去给爷们送信去，今儿不必来了，只因夫人因着大姐的事情悲思成疾，原本这几日好了些的，所以阿玛才敢请几位爷来议事，偏不提防，夫人下晌一时悲从中来，竟要随姐姐去了，折腾了半晌，好容易安稳些了，却又咳出血丝儿来了，唬的阿玛不敢大意，这不，叫我去请个相熟的太医来给瞧瞧。”
　　我看了十四一眼，却看不清他游离的眼神下藏着怎样的心情。
　　“那你还不快去？我们去看看夫人。”
　　明晖也不说别的，只略一垂手，急着去了。
　　明晖因着是八阿哥的陪读，素来跟我们这些阿哥们也是相熟的，照常例讲，没有臣子的夫人病了，阿哥探病的理，然平日里，明晖跟我们几个也没什么主仆之别，我们也时常到他家里玩闹，夫人也是常见的，因而也没那么多顾忌。
　　熟门熟路的，我跟十四两个人也没费什么劲儿就进了内廷，只这之后，我们便有些找不着门道了……向来我们只在书房议事，如今要找夫人的卧房还真有些难度。
　　刚巧，见一个丫头端着托盘匆匆循游廊往西北角过去了，我跟十四交换个眼神加快了脚步追了过去。

　　不用人说，我们也知道摸对了地方。
　　满园子冷冷清清地见不着个人影，偏这边进进出出的全是神色焦躁的丫鬟仆役

　　那丫头才要转进屋内，就听到一声嗔怪：“小菊，怎么这么慢！”
　　“二小姐息怒，”那丫头福了福身，却是抬手朝我和老十四这边一指，我还来不及暗夸这丫头机灵，就感觉到老十四明显的一震。
　　顺着十四的目光望去……
　　“啊！”一个失神，我竟失口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