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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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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秋生?你到哪去了,秋生?”雪娘擦了把泪水,绕过庙后去,荒草丛生,遮着碎石,积着雨水,几乎寸步难行,抬头看看天,一片青灰的黯淡,也快黑下来了。
“秋生!”雪娘顾不得许多,提起边缘碎成片片的长裙,走入草丛去,三寸金莲平地尚且立足不稳,何况碎石地,才走得两三步便摔倒下去,磕破了膝盖和手掌,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她也顾不得许多,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向前走去,“秋生!你在哪?秋生!”
“娘……”前面一片昏黑中传来秋生若有若无的声音。
“秋生!”雪娘发了疯的挣扎前行,终于出了草丛,前面是块落满积年败叶的青石地,断墙边一株参天老柏,遮得树下几乎不见天日,外面还微微露出暗白的天角,树下已如深夜一般墨黑了。
“秋生!”雪娘又喊道。没有秋生的回音,却听到断墙那边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幽邃飘渺,缠绵百折,细辨似是京胡拉出的夜深沉调子。她母子二人已在这古庙里寄寓了六七天,除了道旁偶尔可见的饿殍,半个人影也未曾见着,如何会有人在这荒郊古庙后拉琴唱戏……
雪娘绕过断墙,天已蓝得如墨一般,场院中立着个瘦小的人影,正是秋生,侧面对着她,似在呆呆的看着什么。
“秋生!”雪娘扑过去将他抱在怀中,秋生显是被这忽然举动吓了一跳,慌乱的在怀里乱动,雪娘却紧紧的搂住了他,只是断断续续的抽泣。
男人在水灾里不知去向,多半已是没了望,只剩她母子二人侥幸逃出来,相依为命,若是秋生再有个三长两短,她便也一根绳子了断算了。
“以后…别乱跑了……让娘着急……啊…乖孩子……”雪娘抚着秋生的头发,柔声说道。
秋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注意力却分明在别的地方。
雪娘抬起头。
“娘,你听……”秋生说道。
雪娘直起身子,这才发现,这院子却是个废弃的戏园子,她面前便是座两株大槐树掩映的戏台。戏台显是荒废经年了,漆纹剥落,生着白霉,木料皆已朽烂,浸饱了水,似随时会塌下来。弦声幽然正从戏台旁不绝传出,比刚才院外清晰了许多,确实是京胡尖细的调子,似又换了个曲子,凄切得几乎让人落下泪来。再细听时,那弦声中还似夹着咿咿呀呀的人声,丝一般细微,若隐若现,也辨不真切。
雪娘低下头,秋生显然就是在听这个声音。
她抱起秋生循声走去,天已经几乎全黑了,一勾新月斜挂穹盖,被云遮住一半,只洒下蒙蒙的光来,勉强可以视物。老槐树的阴影在风中微微的摇动,脚踩在枯叶上,每一步便嘎拉拉的碎响,令人莫名的战栗。
戏台右边正是老槐树枝叶最密的地方,连黯淡月光都已没了踪影,只一片墨一般的浓黑。雪娘一步步的迟疑着朝树下走去,已经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一道黑影忽然窜出直扑过来,雪娘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娘,是猫。”秋生在怀中说道。
那黑影踏着枯叶一径的去了,果然是只猫。
雪娘擦了擦汗站起来,抱起秋生,云从月亮上飘走了,月光透过槐树的缝隙正好照亮她前面的地方,满地枯叶,什么人也没有。
再细听时,枝叶沙沙,那胡弦和唱戏的声音也都不见了。
雪娘再不敢多留,抱起秋生便朝院外走去,也不管秋生在肩头捶打着要回去。
绕过断墙,再走几步,背后那胡弦的声音又响起了,尖尖细细,有如鬼魅,青衣的细如发丝的声音竟也分外清晰
今日等来明日等
哪堪消息更沉沉
明知梦境无凭准
无聊还向梦中寻
……………………
秋生哭着要回去,雪娘只顾抱着他拔步向前跑去,那声音竟似就在身后,悠悠荡荡的跟了上来,秋生也拼命的向后伸出手去,雪娘埋头只顾跑,一直跑到庙里关上门,推上块大青石将门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