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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格兰菲的新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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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年前,一场全球规模的梦魇绝症毫无预兆地降临。
近百分之一的梦魇症患者醒后自述:当半夜惊醒,自己会莫名其妙身处另一个恐怖怪异的时空,以残杀同类为活,或在半夜以各种姿势自杀。
一旦魂窍出体,便再无可能存活。
人类惧怕未知,更惧怕预知,于是陷入无尽的恐慌和失序中……
池祭在高考前夕遭遇车祸,头部受创,在床上无意识躺了一年之久。
当他醒来,所见之处已经满目疮痍。
烟雾四溢,住院部里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隔壁病床的呼叫器不合时宜地响起,却无人应答。
“……”
“666,真人吃鸡战场不叫我。”
他不知被谁裹成粽子,塞进一只大泡菜缸里,才幸免于难。
直到夜晚,他躲开人群,使用许久未活动的手脚出医院。
直升机的轰鸣声响彻整晚,仿佛枪杀案近在咫尺,每隔一百米至少有一名警察巡街。
找到公共电话亭,他才知道家里起火,父母在夺命梦魇里困在房间被活活烧死,已经去世两个多月。
来不及悲伤,回到家,他收到另一个绝望的消息:
噩梦专研组预测在11月3号到10号期间,会有第三次梦魇席卷全球。
“那还活毛线啊,明天,就是梦魇再临的3号。”
池祭连走动都困难,更别说在危机四伏的梦魇世界里逃生。
他打开卧室暗格的绝密保险柜,里面留下一封信,信上写:宝贝,今天是你睡着的第290天,也是我和你爸爸即将经历第二次梦魇支配的日子。
在你醒来之前,我和你爸爸提前去寻找答案了。
不要恐慌,不要绝望。
根据梦魇指引,你需要演绎出完美的“剧本”。
它包容勇敢的孩子,不要害怕死亡,即便真的死亡也没关系,我们在你身体里注射了远超常人十倍的……药剂。进入梦魇,不能迷失方向,珍惜身边的伙伴,它会奖励能演绎出最出色角色的乖孩子一个愿望。
池祭撩开病服,果然看到腰腹部埋有线头,还有两厘米的术后割痕,喃喃道:“爸妈真喜欢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不过,我一定会拿到愿望复活你们。”
信的背面,还有最后一句:千万要活到最后,争取它的心……
池祭没有坐以待毙。
游荡到炮轰之后的废墟附近,目光所及皆是难民帐篷。
被逃难奔跑的孩子撞上肩膀,池祭脑海灵光乍现,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特意选择了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深水湖,洗干净脸,捏着一纸遗书就压头扎了进去。
长久的嗡鸣声之后,一睁眼,就见到中世纪庄园里犹如牛圈一样的肮脏的大厅。
墙面挂着十七位已逝女庄园主的油画像,罗裙带血,画框里同样浸着干涸已久的黑色血迹。
果然,噩梦给他们刷新的地点不同,池祭猜测跟爸妈说的剧本有关,虽然不知道要演什么。
他主动死亡,并分配到了主角的身份,拥有主角特有的魅力,有绿色连衣裙并搭配浅绿发带和一头耀眼的金发;而其他人,则是只套了层惨白的底妆和鲜艳的唇妆。
约莫五十人,挤在鸡笼里嚎叫。
“救命啊!”
“我不想死啊,我要回家!”
“我得癌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让我遭遇这些!”
“求求放过我们吧!”
外围铁笼子安装了一圈水槽和喂食器,众人面前,摆放了一只十米高的摆动钟表,随着秒针走动便带动鸡笼向地下室下沉一分。
“吵什么,需要帮忙吗?”池祭掏了掏耳屎。
人群冷静了两秒。
接着叫声更加凄惨。
“我们脚底有东西缠着腿吸血,快打开笼子,否则我们得被吸干了!”鸡笼里的老弱病残孕,其中叫得最厉害的人叫齐闻,是辍学不良少年,前天才被检查出患有癌症。他为了逃命侧过身子拼命想要从笼子缝里挤出来,但奈何太过肥美。
数十根猩红口器由地下室延伸而上,绞住他们的腿吸血,且还在不断膨胀延伸。池祭围着鸡笼走了一圈,发现鸡笼制作精良简直无懈可击。
想要开门,必须要有钥匙,还需要爬上三米高的顶部解锁。
他思考许久,在围炉里捡了个趁手的柴火。
齐闻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跟着他的步伐念叨:“钥匙不在大厅,它被疯婆子随身揣着的。兄弟,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赶紧去另一个房间里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出来。”
旁边的大哥附和道:“别浪费时间了,那钟表比正常钟表慢七分钟,还有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到那时食人魔会把我们的血吸干,在那之前,越多人活着反抗越好。”
池祭:“就这些消息?”
“你还想怎样!我们昨天才来,已经有一批人死在我们前面了!”齐闻刚说完,就被一群人捂住嘴。
挂钟时间为十一点四十八分,在场所有人的生命正在倒计时,而“死神”主动权,只攥在他手里。
在这里,行差踏错,就决定未来轨迹,当死亡率过高,存活很大程度要看运气,不是吗?
池祭冷冽的视线扫过大厅,将带火的柴从炉子里抽出来,慢悠悠地点燃了房间里为数不多的装饰品——窗帘穗。
火势蔓延,火舌炙烤着所有人。
鸡笼里所有人躁动不安,却又无可奈何,转起圈来的确像待宰的老母鸡:“他要害死我们,是不是疯了!我们所有人掌握的信息比你多得多!”
池祭:”我就问一句,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想活!”
“我也是。”
池祭清干净嗓子,一边拍打玻璃一边急切地呼救:“救命啊!着火了快来救火!”
大厅传出的动静,石砖地下室也能听见。
池祭闹出火,他们退到笼门,大气不敢出,生怕从地板之下传来的踢踏踢踏的声音靠近把他们撕碎。
外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大厅里被无限放大。
如同牦牛般粗壮的女仆扑了进来。
她撑着膝盖,喘了口粗气。长了几乎满脸的肉疙瘩如同一只笨重的癞蛤蟆,头戴头巾,穿了件粗布衣裳和血液凝固成黑褐色的裹尸布围裙。
她的视线像钩子一样在房间里一扫,最后死死地、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池祭身上。
”格兰菲,你——你这女孩实在太调皮了!”
池祭抱着手臂,“……”
“两天后就是你的婚礼,平时调皮就算了,现在千万不要给未来丈夫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他是伯爵大人和教会唯一认可的珠宝商,不可多得的完美无缺的男人,也只有他能救你父亲……”老女仆喋喋不休说了大堆。
血腥与尘灰混着焦糊味,像一阵无形的风,从屋缝里挤出来。
闹一闹,剧情这不就出来了吗?
池祭提着裙摆,俯身一礼,训了她:“笼子里的鸡快要烧焦了,你不救一下么?”
“格兰菲,今天你没有对乳母说敬语。”
像是笃定女仆的外强中干和鸡肋点,池祭目光锐利,指着笼子,说:“我说救人,听不见命令吗!”
“……”
老女仆恼得肉疙瘩横飞,暗自诅咒:“反正明天都会死,不如逮着机会,让我代替公爵教训你这个调皮蛋。”
她举起巴掌,想扇他。
“搞清楚等级和地位,你敢。”
池祭的声音轻飘飘的,连眼皮都不眨,捡了烧火棍抵在自己脖子上,“现在死去,没有主角,这个梦魇基本会崩盘的吧?”
在感受到莫名的阻力后,她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老女仆抬起手本想教训,前脚踩中禁区,后脚触发梦魇的剧情惩罚机制就融解掉一条腿。
烧火棍离皮肉只差分毫,池祭又往后退,身后便是泱泱火海。
“小——小姐你做什么!”
果然有禁制。池祭威胁道:“你只是个低贱的仆人,没有权力忤逆主人。你应该为你的冒犯该受到一点小惩罚。”
她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咬紧一口后槽牙,将池祭抱出火场。
接着踉跄地退回大厅,猛地拉开鸡笼的门,放出里面的人。火焰把皮肉烤得焦黑变形。
在梦魇的威逼下,她被迫再次冲进火场救其他人,同时右手臂也被火焰熔解掉。
池祭回头一瞥,眸光微颤。
笼子里,多则一半以上的老弱病残无力逃亡,有些烧得皮肉炸开,有些则是被笼子送进地下室,成为怪物的血包。
屋内,哀嚎与咒骂声纠缠成一团,对他而言,掀不起任何波澜。
老女仆解下污腻的围裙,搁在铺着旧毡的矮榻上,坐在床边替他掖好被子。
池祭盯着她被烧毁的脸和袖子里空无一物的手臂。
她用黑纱遮住脸,没有哀嚎,没有怨恨,对池祭心甘情愿地俯首:“您其实根本不值得下心思救他们出来,反正活不久,会像前十七位新娘一样死去。”
池祭摇摇头,“体质不好么?”
“不,她们很健康。”
她双手微颤,从嵌骨的书架里取下一卷泛黄的画。在昏黄的火把下,她畏缩着身子,垂眼侍立。
他擦掉灰尘,那相片里朦胧的脸在火把的照耀下异常昳丽。
难怪怎么选最后都会死呢。
格兰菲的新郎,明明是只吃人的青眼儿狐狸。
“你生得十分美丽,如明珠和星辰般耀眼,伯爵把你交给前主人是极为正确的,你不会像其他十七位妻子那样惧怕他。”
“是吗,我有什么过人之处?”
“你漂亮得不可方物,而且非常聪明。”老女仆对他,很满意,就像珍珠里精挑细选出的美乐珍珠,是极品中的极品。
池祭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其实我还有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
“特别。”池祭一脸圣光,郑重其事地解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肉质带骚臭,无论蒸炸烹煮都不好吃的。”
“……”
老女仆倏地挺直腰背,面色颇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明晚的婚礼礼俗繁多,会很辛苦,去了黑暗森林那边多注意安全。早些歇息吧,格兰菲,祝你新婚快乐。”
“奥黛尔,刚才,你怎么感受不到疼痛?”
那声音叫了老女仆,仿佛从拱顶的阴影中渗出,冰冷而无情。“上帝以他永远的爱我们,又因他的怜悯,拣选了我们。”
池祭眨眨眼,清纯的外表掩盖不住他恶劣的表现。
他竟对一个虔诚的信教徒说:“你的神祇说,以虐杀为乐,救赎之门将永不对你敞开。你将坠入那层层叠叠的十八层地狱,在刀山与火海间辗转;钉子和铁链会让你永世不得入轮回,血肉躯体已经没有任何感受,对你,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没能力让你死,但可以削成人彘啊。”
老女仆面色苍白,两颗眼珠定不住地乱晃。
她顾不得肥胖的体型和残缺的肢体,吞咽了口水,扑腾几下跪倒在床前。
嘴唇颤抖着说:“小姐!求您原谅我,今晚是我大逆不道,是我不知尊卑等级!放我一马吧,今后绝不会再冒犯!”
“那,今晚你就跪在房门口赎罪。明天你会帮我通过考验的吧?”
老女仆愣了两秒,低头说:“听从主人的一切命令。”
池祭翻身笑笑,转手去灭掉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