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世夫君他悔疯了》叶辞树

5、暗流汹涌

　　何彦书看着孟清辞蹲在地上，挽着袖子，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正费力地擦拭着那方比她膝盖还高的沉重砚屏。冰凉的水浸得她指尖发红，额角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溅上的水珠，几缕碎发黏在颊边，显得格外狼狈。而刚才那两个宫女刻薄的议论声，虽已远去，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的耳膜上，也扎在他的心上。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烧得他胸口发闷。他几步上前，一把夺过孟清辞手中湿漉漉的抹布，扔进水桶里，溅起一片水花。

　　“谁让你干这个的？”他的声音因为怒气而显得有些生硬，伸手想去拉她起来，“这根本不是你们宫女该干的活！崔嬷嬷呢？”

　　孟清辞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手，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大人……不，不关崔嬷嬷的事，是……是奴婢分内的工作。”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微弱。

　　“分内工作？”何彦书气极反笑，“清洗砚屏是太监们的差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了？是不是有人故意刁难你？”他不是傻子，联想到刚才听到的闲言碎语，立刻明白这是冲着他和清辞来的下马威。这让他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更有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涌上心头。

　　“没有……没有人刁难。”孟清辞连连摇头，声音带着恳求，“大人，您快走吧，这里……这里人多眼杂，您在这里，对您不好……”

　　“对我不好？”何彦书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只想息事宁人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我看是对你不好！清辞，你怕什么？有我在，我看谁敢欺负你！”他年少气盛，又是国公府嫡子、御前侍卫，平日里谁不给他几分面子？此刻见心爱的人受委屈，哪里还忍得住。

　　他不再理会孟清辞的劝阻，拉着她的手腕（力道却放得极轻），就要去找崔嬷嬷理论。孟清辞挣扎着，急得眼圈都红了：“大人！求您了！别去！真的没事的！我求求您……”

　　正当两人拉扯间，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哎哟喂，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何侍卫，您这拉拉扯扯的，跟我们文渊阁的小宫女，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吗？”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面白无须的太监，穿着管事的服色，正是文渊阁的副总管太监，姓钱。钱太监脸上堆着假笑，一双三角眼却滴溜溜地在何彦书拉着孟清辞的手上打转，眼神里满是算计和看好戏的意味。

　　何彦书脸色一沉，松开了孟清辞的手，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冷眼看着钱太监：“钱公公，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问，这清洗砚屏的粗重活计，何时轮到宫女来做了？崔嬷嬷就是这么安排差事的？”

　　钱太监嘿嘿一笑，甩了甩手里的拂尘：“何侍卫，您有所不知。近来宫里各处都忙，人手紧缺。崔嬷嬷也是没办法，才让孟姑娘帮着分担些。再说了，这宫女嘛，在哪儿当差不是当差？干点活儿，也累不坏。倒是何侍卫您……”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何彦书身后的孟清辞，“您这金尊玉贵的，老是往我们这书堆里跑，还……这么关心一个低等宫女的差事，传出去，恐怕于您的清誉有碍啊。”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敲打了。何彦书何曾受过一个太监如此挤兑，当即怒火上涌，上前一步，逼视着钱太监：“钱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彦书行事光明磊落，来文渊阁是查阅典籍，偶遇宫人，询问几句差事，有何不可？倒是你，纵容手下人搬弄是非，刁难宫人，该当何罪？”

　　他身材挺拔，常年习武自带一股英武之气，此刻沉下脸来，目光锐利，竟让钱太监心里打了个突，脸上的假笑也有些挂不住。钱太监心里暗骂，这何彦书果然是个愣头青，不好糊弄。但他收了赫舍里家那边的“好处”，又自恃在宫里有些人脉，倒也不十分惧怕。

　　“何侍卫言重了，言重了！”钱太监干笑两声，“奴才哪敢啊！只是这宫里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瓜田李下，总得避避嫌不是？这也是为孟姑娘好嘛，免得惹人闲话，坏了名声。”他句句看似在理，却字字如刀，戳在孟清辞最害怕的地方。

　　孟清辞站在何彦书身后，听着两人的交锋，身体微微发抖。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为她的缘故，何彦书被卷入了这种难堪的境地，甚至要和一个太监争执。她感到无比的自责和恐惧。

　　“钱公公！”何彦书还要再说，却被孟清辞轻轻拉住了衣袖。

　　“大人……”她抬起头，眼中含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钱公公说得对……是奴婢……奴婢做得不好，惹得大人动怒。奴婢这就去把活干完，求您……求您别再为了奴婢争执了。”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卑微的恳求和无助。何彦书看着她的眼泪，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所有的怒火都化为了酸楚和无力。他明白，在这里，在这深宫之中，他的身份和权势，有时候非但不能保护她，反而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不再看钱太监那令人作呕的嘴脸，转头对孟清辞柔声道：“好，我不争了。这活儿你别干了，我自会去寻内务府的人来料理。”

　　说完，他冷冷地瞥了钱太监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让钱太监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何彦书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僵硬，透着压抑的怒气。

　　钱太监看着何彦书走远，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他转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倨傲的神气，斜睨着孟清辞，冷哼一声：“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赶紧把这儿收拾干净！以后再敢勾引何侍卫，仔细你的皮！”

　　孟清辞默默地低下头，重新捡起地上的抹布，蹲下身，继续擦拭那冰冷的砚屏。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混入脏污的水中，消失不见。

　　———

　　何彦书在文渊阁为了一个宫女与管事太监争执的消息，很快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储秀宫。

　　赫舍里·云珠听完翠缕的详细描述，尤其是何彦书如何维护孟清辞，甚至不惜与钱太监对峙的情节后，气得将手中把玩的一支玉簪狠狠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好！好得很！”云珠胸口剧烈起伏，美丽的五官因为嫉恨而微微扭曲，“他为了那个贱人，竟然如此不顾身份！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翠缕连忙劝道：“格格息怒！好在钱公公是个明白人，知道轻重，已经敲打过了那个孟清辞。想必经过这次，她应该知道怕了，不敢再纠缠何侍卫了。”

　　“怕？”云珠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狠毒的光，“光是怕有什么用？只要她还在文渊阁，还在宫里，就是个祸害！彦书哥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是执意要护着，难保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她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心中一个恶毒的计划逐渐成形。仅仅让孟清辞吃点苦头，受点排挤，看来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彻底绝了彦书哥哥的念想，也让那个孟清辞永无翻身之日！

　　“阿玛和额娘后日便要进宫向太后请安了。”云珠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令人胆寒的决绝，“在这之前，我得先送那个贱人一份‘大礼’。”

　　她招手让翠缕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翠缕听着，脸上先是露出惊愕，随即变成了阴狠的笑意，连连点头：“格格高明！奴婢这就去安排！保证做得干干净净，任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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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两天，孟清辞的日子越发难过。差事越来越重，指责挑剔越来越多，周围的孤立和冷言冷语也变本加厉。她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花，迅速憔悴下去。

　　何彦书也察觉到了异常。他再去文渊阁，发现孟清辞总是避而不见，要么就是被派到别处干活。他去找崔嬷嬷，崔嬷嬷也只是含糊其辞，推说宫里规矩如此。他心中焦躁，却又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知道这背后肯定有赫舍里云珠或者自己母亲的影子，但他暂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无法直接与她们冲突。

　　这天黄昏，何彦书终于在一处偏僻的抄手游廊“堵”到了完成一天劳作、正准备回住处去的孟清辞。

　　几日不见，她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走起路来都有些脚步虚浮。

　　“清辞！”何彦书心疼地叫住她。

　　孟清辞看到是他，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别躲我！”何彦书快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他们是不是又为难你了？你别怕，告诉我，我去找他们！”

　　“没有……大人，真的没有。”孟清辞低着头，声音沙哑而疲惫，“求您……别再管奴婢的事了。奴婢……奴婢承受不起。”

　　“什么叫承受不起？”何彦书又急又气，“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你信我好不好？”

　　孟清辞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恐惧，更有一种深沉的悲哀：“大人，您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可是……可是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您是天上云，奴婢是地上泥。云泥之别，强行靠近，只会……只会害了彼此。尤其是害了您。”

　　她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在何彦书心头。他看着她眼中那份认命般的绝望，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怕的不是流言蜚语，不是刁难阻碍，他怕的是她先放弃。

　　“清辞，你听我说……”他急切地想抓住她的手，想告诉她他不在乎什么云泥之别，他想告诉她他正在想办法，想求阿玛，甚至求皇上……

　　然而，孟清辞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他此刻无法完全读懂的情绪。然后，她决绝地转过身，快步消失在暮色沉沉的宫道尽头。

　　何彦书独自站在原地，黄昏的冷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深宫的红墙黄瓦，是如此的冰冷和压抑，像一个巨大的牢笼，要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也吞噬掉。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绝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