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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将计就计与骡马市暗探 ...


  •   袖中那张写着“三河驿卒王五”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炭,熨帖着何彦书的肌肤,也灼烧着他的思绪。陈子衿的消息来得及时,王五可能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然而,西苑“访客”的讯息,更如同在他心头悬起了一柄利剑,让他坐立难安。

      清辞在澄心堂,看似安全,实则仍处于漩涡边缘。那“访客”是谁?目的何在?是赫舍里家按捺不住,想从清辞这里找到突破口,构陷于他?还是宫中其他势力,想要借此搅动风云?抑或……是皇帝的另一重试探?

      他不能直接去探查西苑,那无异于引火烧身。当前最紧要的,是抓住兵部这条线,站稳脚跟,积攒力量。只有他自己足够强大,才能真正护住清辞。

      次日回到兵部衙门,何彦书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埋头故纸堆的模样。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周遭那种无形的排斥壁垒,似乎松动了一丝。偶尔有低阶的吏员在走廊遇见他,会停下脚步,略显拘谨地行礼,眼神中除了以往的疏离,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东西——或许是观望,或许是好奇。

      他知道,皇帝将他安置在兵部,并下旨优容孟清辞,这两道旨意如同两道惊雷,足以让许多原本依附赫舍里家、或持中立态度的小人物心中重新掂量。风向,正在微不可察地转变。

      他按捺住去找寻关于通惠驿更多证据的冲动,反而将精力投注到一份被刻意搁置许久的“难题”上——整理核对近三年兵部与五城兵马司之间关于器械损坏与补充的往来文书。这是一堆烂账,涉及部门推诿、记录混乱,历来无人愿意接手,如今却被“顺理成章”地推到了他这位“参赞”的案头。

      何彦书心中冷笑,赫舍里家是想用这些繁琐无用的事务拖住他,消耗他的精力。也好,他便将计就计。

      他表现得异常“投入”,每日埋首于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录中,不时向经手的吏员“虚心请教”一些细节问题,甚至几次为了核对一个模糊的印章或签名,跑到库房与那些积年老吏打交道。他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种书生意气,似乎真想从这堆乱麻里理出个头绪来,做出点成绩以报圣恩。

      这番作态,果然麻痹了一些人。赫舍里·刚泰安插在兵部的眼线回报:“何云麾尉每日忙于核对陈年旧账,焦头烂额,暂无异常。”

      就在何彦书于兵部“兢兢业业”地表演时,陈子衿那边也有了进展。

      东城骡马市,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的膻臊味、草料的干涩气以及各种汗味混杂的浓烈气息。人流熙攘,贩夫走卒,马匹骆驼,构成了一幅喧闹的市井图卷。

      陈子衿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青布直身,打扮成寻常文书的模样,在一个售卖旧马鞍的摊位前驻足,目光却扫过不远处那个正在给牲口喂水、动作麻利却神情郁结的中年汉子——正是被三河驿逐出的驿卒王五。

      陈子衿没有直接上前,而是观察了半晌,又向旁边几个相熟的马贩子打听了些王五的近况。得知此人手艺不错,但脾气倔,因被驿站赶出来,心中一直憋着口怨气,平日里寡言少语。

      时机差不多了。陈子衿走到王五跟前,随意指着一匹略显瘦弱的骡子问价。

      王五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报了个价。

      陈子衿却话锋一转,低声道:“老哥这喂牲口的手法,是驿站里练出来的吧?三河驿的马夫,手艺都这么扎实?”

      王五猛地抬起头,眼神警惕地盯着陈子衿,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水瓢:“你是什么人?”

      “一个看不惯有人吃空饷、喝兵血,最后却让老实人背黑锅的人。”陈子衿声音压得更低,目光坦诚,“听说老哥是因为‘酒后失言’被赶出来的?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初是说了什么‘实话’?”

      王五脸色变幻,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俺什么都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陈子衿也不逼迫,从袖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旁边的料槽沿上:“老哥不必急着回话。这点银子,给家里孩子买点糖吃。若哪天想找人聊聊三河驿的‘马料’是怎么凭空多出几成的,或者哪位‘上面’的大人手脚特别长……可以到南城‘墨香斋’留个口信。”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融入熙攘的人流。

      王五盯着那小块银子,又看看陈子衿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最终飞快地将银子攥在手心,继续低头干活,只是那动作,明显带了几分心不在焉。

      ---

      与此同时,西苑澄心堂。

      孟清辞的日子表面依旧平静。她每日读书、写字,偶尔在允许的范围内,于堂前的院子里走走,看看太液池的水光。但她内心的弦始终紧绷着。

      那日收到神秘纸条后,她更加留意周围的动静。送饭的小宫女,巡视的守卫,甚至窗外飞过的鸟雀,都成了她观察的对象。她将“三河”、“通惠”这两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并尝试回忆父亲生前是否提过与这两处驿站相关的任何事情,哪怕是只言片语。

      这日傍晚,方嬷嬷照例前来。她检查了孟清辞抄写的《女诫》,又环视了一下屋内,目光在书案上摊开的几本书上停留了一瞬,状似无意地道:“姑娘近来读书倒是用功。这《水经注》与《舆地纪胜》,可是艰深得很。”

      孟清辞心中微凛,她这几日确实在翻阅地理志书,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与驿路相关的佐证。她垂下眼睑,恭敬回道:“闲来无事,胡乱翻看,打发时间罢了。嬷嬷见笑了。”

      方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放下一些新送来的茶叶和果点,便离开了。

      孟清辞看着她的背影,手心微微沁出冷汗。方嬷嬷绝非普通的看守仆妇,她的敏锐超乎寻常。自己任何一点超出“静思己过”范畴的举动,都可能引起怀疑。传递消息,探查旧事,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难如登天。

      然而,就在她感到一丝绝望之际,转机却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了。

      几日后,内务府按例更换澄心堂的摆设器物。几个小太监抬着一架新的屏风进来,替换掉那扇有些褪色的旧屏风。在挪动旧屏风时,一个小太监动作稍大,从屏风底座不起眼的缝隙里,“啪嗒”一声掉出一个小小的、裹着油布的物件。

      那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捡起,左右看看无人注意,本想揣入怀中,却被走过来的孟清辞看了个正着。

      “是什么东西?”孟清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小太监脸色发白,支支吾吾。

      孟清辞伸出手:“拿来我看。”

      小太监不敢违逆,只得将那油布包递上。孟清辞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一枚质地普通、雕刻着怪异纹样的木符,以及一张折叠的、边缘已有些磨损的纸条。纸条上只有四个字:

      “旧仆,可信。”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但那木符的纹样,孟清辞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很久以前,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类似的标记……

      她的心,猛地跳动起来。这澄心堂,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囚笼,暗地里,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这枚木符和纸条,是多年前的遗留物,还是……有人故意借这次机会,送到她手中的?

      迷雾似乎更浓了,但在这浓雾深处,一点微光,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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