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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午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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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林家夫妇来到济慈福利院,想要领养一个孩子,一眼就看中了人群里的江眠。
彼时,江眠紧紧牵着沈霏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松开。
林家夫妇只好作罢。
然而两个月后,沈霏靠着欺骗和隐瞒,顶替了江眠的位置被沈家人收养。
林家夫妇再次来到了福利院,这次江眠主动伸出了手。
刚被接到林家,她的养父母对她不过尔尔,态度疏离,她很疑惑,明明在福利院的时候,养父母表现得很喜欢她。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养父母的谈话。
“都领回来四个月了,我这肚子怎么还是没有动静?那算命师不是说,将这个生辰八字的人带回来,我会生出alpha吗?”
“别急。我们毕竟都是beta,受孕不像omega那样几率大。”
“……”
养父温声安慰着养母,江眠的心凉了半截。
一个月后,养母怀孕,江眠被送到了姥姥家,姥姥对她很好,会给她做好吃的,会关心她睡得好不好,天天送她去中学上课。
姥姥给她的爱意伴随着她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江眠决定跟着姥姥姓江,哪怕因为上学问题回到林家,她也坚决不改姓。
没有姥姥的庇护,江眠在林家就像一个外人,养父母防她跟防贼似的,不许她接近弟弟。
衣服是表姐穿旧了传下来的,鞋子是缝缝补补穿三年的,鸡腿永远是弟弟的,她还要给全家人做菜。
她记得姥姥说过的话:“好好读书,争取考出这个山区,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
于是她发奋学习,将全国顶尖学府江城大学定为目标,18岁那天,她的分数线过了江城大学。却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饭桌上,养父母说漏嘴了,她才知道,他们收了十万元,将她的录取通知书给了别人。她想复读,养父母不同意。还要将她嫁给一个beta换取聘金。
他们要将她最后的价值榨干。
她跑了。
她在江城边打工边学,终于考上了江城大学隔壁的三梅大学。
而养父母却不愿意退还对方给的聘金,以至于对方要上法庭告他们。养父母只好退还,但他们始终认为,这笔钱是他们应得的,是江眠欠他们的。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有了江眠的信息,毫不犹豫地打过来要钱。
江眠不等养父说完,直接挂断了通话,然后拉黑,长舒了一口气。
她放下手机,洗漱一番后,便拿起包轻声出门,她先去邮寄了裙子,随后待在图书馆里看书,准备明天的教学。
次日,她一进沈家的院子,就见沈霏站在路口等她,沈霏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你怎么才来?”
“抱歉,早上公交有点堵。”江眠颔首道。
沈霏:“那下次我让司机去江城大学接你。”
江眠眼睫轻颤,下意识说:“不用麻烦的,公交很方便,而且节能环保。”
沈霏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只是一味加快步伐,将她远远地甩在身后,走了一会,又回头看她,不耐道:“走快点,下次别让我等你。”
江眠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明明还没到约定时间。
为了钱,她只能忍耐,沉默着进了书房,开始今天的教学。
和前天一样,佣人备了水果和点心,但沈霏没再阻止她休息,甚至主动将点心递到她嘴边,像是变了一个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老师,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江眠抬起头,诧异地看向沈霏,对上那双乌黑的眸子。往日的郁色荡然无存,反而漾着一种期待。
沈霏捏着一块小巧精致的粉色马卡龙,指尖缓慢而刻意地划过江眠的嘴唇。
江眠的身子一僵,下意识想要后退,脊背却撞在了椅背上。
“是马卡龙。尝尝吗?”沈霏靠得更近了些,歪了歪脑袋,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眼神却像带着钩子,牢牢锁住江眠,“很甜的,江老师以前应该没吃过吧。”
近在咫尺的马卡龙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可江眠没由来地涌起一阵恶心,她屏住呼吸,猛地站了起来:“不用了,我不爱吃这些甜品。”
沈霏举着马卡龙的动作一顿,漆黑的眼眸一瞬不动地凝视着江眠,细细品味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不自然。
空气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沈霏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平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意地将马卡龙丢回了碟子里。
“王姨。”她侧头,声音波澜不惊,对着候在门外的佣人吩咐,“把水果和甜品都撤下去吧,老师不喜欢。”
佣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端走了色泽诱人的点心和水果。
江眠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
但沈霏看见了。
沈霏的眼底闪过一丝餍足,唇角微微上扬,像因猎物即将掉进她布置的陷阱而兴奋:“老师,我们继续吧。”
江眠收回目光,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书本上,可沈霏做题的时候,她总是难以抑制地想起刚才的马卡龙——
这么小巧,一口就能吃完。粉色光滑的外壳应该是酥脆的,里面的夹心甜而不腻,口感层次丰富,奶油和杏仁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老师,我做得对吗?”沈霏将试卷挪到江眠的面前,目光扫过她干涩的唇,出声问道。
江眠回过神来,口腔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
她低头看了一眼练习本:“对。”
“到了午饭的点,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沈霏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老师,你应该饿了吧?”
她早上匆匆忙忙吃了一袋饼干就出门了,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她怕沈霏故技重施,坦然地点了点头:“有点。”
沈霏心满意足地拉着她的手走到餐厅,两人刚面对面坐下,佣人就将午餐端了上来。
“我点的菜,你尝尝喜不喜欢。”沈霏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江眠的表情。
江眠动作生涩地抓起刀叉,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芝士焗松叶蟹、花雕酒醉罗氏虾、波士顿龙虾炒饭。
她又默默放下刀叉,拿起汤匙,想要舀一些炒饭。
佣人贴心地端起盘子,给她盛了炒饭。
沈霏抬眼看了佣人一眼,目光里透着一丝不悦:“你们先去休息吧。”
佣人低头退下。
偌大的餐厅,又只剩下她们俩。
“老师,你怎么不尝尝虾和蟹?”沈霏明知故问道。
江眠攥紧了手中的汤匙,吃了一口龙虾炒饭,炒饭粒粒分明,龙虾肉质紧实,鲜香可口。
这样极致的美味,她竟现在才品尝到,而沈霏已经吃了十年了。
“我家在庆城,很少吃海鲜。”江眠盯着罗氏虾,用力地将叉子贯穿虾的身体,放进了自己的碟子里。
沈霏弯起眉道:“原来是这样?老师吃不太习惯的话,改天我让他们换成老师的家乡菜。”
“尝试一下新鲜事物也很棒。”江眠扯了扯嘴角,开始剥虾,脑子里想的全是沈霏在沈家的幸福生活。
剥好一只虾,她正想放在嘴里,慰藉一下忙碌半天的自己。
沈霏却将盘子递了过来,语气天真中透着残忍,眼神戏谑:“谢谢老师。听说老师之前在餐厅兼职服务生,应该很擅长剥虾吧?”
江眠捏着虾尾的手停在半空,指尖一颤,略带讽刺的话语像一根针刺破她苦苦维持的体面。
她垂下眼睫,动作极其缓慢地将虾放在沈霏的盘子里,声音干涩:“客人一般不会让我们帮忙剥虾。”
沈霏闻言,眉梢轻抬,眼底那抹兴味反而更浓了。
她缓缓收回那只递出的碟子,将其沿轻轻搁在桌面上,她向前倾身,目光如同黏稠的蛛网,牢牢缠住江眠。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故作恍然的语调,尾音被刻意拉长:“哦——也是。一般只有……非常、非常亲近的人,才会帮忙做这种事,对吧,江老师?”
亲近……
江眠的脑海里不自觉地闪过儿时与沈霏相拥的画面。
明明说好了,谁也不能松手的,要做彼此最亲近的人。
她低着头沉默不语,慢吞吞地擦干自己的手,然后又叉了一只罗氏虾,这次,她不再剥虾,直接用嘴吐皮。
沈霏倒是没有疯到要接残骸,只是笑了笑,又故作亲近地给江眠夹了蟹:“蟹肉上面是进口芝士,口感很香醇的。”
江眠小口地吃着,蟹肉鲜美,芝士浓香,可她的心里酸得冒起泡泡。
凭什么?
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如今却要接受这位顶替者的施舍,好似那是什么天大的恩惠。
她很想摔筷子走人,可是食物太美味了,她几乎是眼泪拌饭吃完了这顿午餐。
沈霏却吃得很香,她头一次觉得,吃饭是一件这么享受的事。
饭后,沈霏准备回房间午休,主动向她发出了邀请:“江老师,来我房间午休吧。比客房舒服很多的。”
“这不合适。”江眠敛眸道。
沈霏圈住她的手腕,笑吟吟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beta,我是omega,又不会发生信息素相互吸引这种事,难不成你对我……”
她微眯双眸,目光里透着探究的意味,语调微微拉长。
江眠打断了她未说出口的越界之词:“我没有午休的习惯。”
“那正好。”沈霏收紧了手指,拉着她往楼上走,语气理所当然,“我午休,你在沙发上坐着,如果我有事,你就及时回应我。”
两人走到了沈霏的卧室门口,江眠挣脱开沈霏的手,冷声道:“我只是家庭教师。”
“那又怎样?”沈霏后退一步,走进了房间,站在视野广阔的落地窗前,“只要我付出金钱,你就会答应,不是吗?”
江眠沉默着站在门口,指尖微微蜷起,揪着裤缝。
“江老师,你很缺钱。”沈霏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朝她勾了勾手指,“你进来陪我午睡,我保证平时会认真听课。”
江眠垂眸嗯了一声,迈进了卧室:“午休一小时,一小时后,我会叫醒你。”
“好呀。”沈霏步伐轻快地走到床边,放松地躺下,盖好被子。
江眠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书,密密麻麻的字像是生出刺的藤蔓,缠绕在她的心间,疼得她坐不住,她站了起来,盯着床上的沈霏。
沈霏在舒适的被褥里闭着眼,呼吸均匀绵长。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此刻的沈霏,似乎褪去了阴郁,像一幅温和的油画。
江眠不禁想起了从前——
在济慈福利院的时候,沈霏总是害怕一个人睡觉,总是缠着她,要抱着她睡。
一米二的小床上,撑在着两个人的重量。
而现在,在这栋豪华别墅里,一个人睡着柔软的大床,应该很幸福吧。
她缓步走到床边,安静地看着沈霏,直到一个小时后,她才出声:“沈霏,该起床了。”
沈霏却像在赖床,翻了个身,含糊地应了一句:“不要。”
她一把掀开沈霏的被子:“你说的,一个小时后叫醒你。你要食言?”
沈霏这才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
一整个下午,沈霏像是承诺的那样,完全按照江眠的进度学习,甚至提前并且高质量地完成了习题。
沈霏放下本子,语调轻快:“趁着离下班还有时间,老师陪我去逛街吧。”
江眠:“我的工作是辅导你学习,这种事,你应该找朋友或者……”
“我就要你陪。”沈霏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执拗。
江眠不解:“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你?”沈霏低声重复着她的疑问,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扭曲的光。
忽然,沈霏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顿时间,江眠倒吸一口冷气:“你干什么!”
沈霏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反而露出了快意的微笑,她指着自己手臂上那新鲜的掐痕,语气轻飘飘的,一字一句,却像锋利的刀刃划过江眠的心脏。
“你要是不陪我去……我就告诉我母亲。”沈霏话音顿了顿,欣赏着江眠瞬间凝固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我就说,这是你掐的。因为你讲题我一时没听懂,你就发脾气,体罚我。”
江眠浑身一颤,对上沈霏的眼神,偏执而阴森,像是吐信的毒蛇,盯上了她的血肉。
“你说,母亲是会相信你这个‘外人’,还是相信养了十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