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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赋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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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赋税
远在百里之外的县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目光越过县城那并不高大的城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城外那片令人心生凄凉的农田。
原本该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孕育着丰收希望的田野,此刻却是一片枯黄。
而城内,则弥漫着一股压抑而紧张的气氛,让人心里直发慌。
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那些偶尔出现的路人,都脚步匆匆,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家家户户的门户都紧闭着。
街道两旁的商铺,几乎都大门紧锁,卷帘门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开过。
偶尔有一两家商铺开着门,里面也是冷冷清清,没有几个顾客。
整个县城就像一座被遗弃的空城,弥漫着一种萧条且落寞的气息,让人不禁心生悲凉。
然而,目光投向东方,百里深林的方向,却隐约可见一片浓郁的绿色,如同墨染一般,与周围的荒芜格格不入。
那绿色,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扎眼。
虽有屏障的存在,让山神之力无法覆盖到屏障之外。
但屏障外延一圈点点生机溢出。
路过的流民,贪婪地咀嚼着沾着露珠的青草,感受着那股久违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甘甜,泪水与草叶混杂。
这片“仙境”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开来。
楚渊焕意料到今日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便山神敕令交给张大虎,由他来带领渴望进入的流民进来。
在张大虎的指挥下,流民有秩序地通过入口。
而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自然也无法逃过附近县城的耳目。
仅仅一夜之间,方圆百里的死寂之地,忽然被绿色覆盖,更有一股股人流,从四面八方涌向那片曾经的“百里禁地”。
这种闻所未闻的异象,加上流民们口口相传的“仙人显灵”的传说,让整个县城上下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知县衙门内,灯火通明。
知县大人李怀德,肥胖的身躯瘫坐在太师椅上,满面愁容。
他那张常年养尊处优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虑与不安,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笃笃”声。
在他下手,坐着县尉李钢铁和师爷钱文远。
李钢铁身材魁梧,面相粗犷,此刻眼中却带着一丝尚未散去的震骇,呼吸略显粗重,他身上沾满了泥土,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师爷钱文远,手持折扇,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担忧。
“大人,百里深林……出大变故了!”
李钢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李怀德抬了抬眼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李县尉,休要危言耸听!区区一片枯林,能出什么变故?不过是那些刁民,为了躲避赋税,编造的谎言罢了!”
他自欺欺人地试图平息内心的不安。
“大人,并非谎言!”
李钢铁猛地往前一步,声音更加急切:“那绝非凡人所能为!定是仙人!下官率队前往百里深林查探,亲眼所见!”
他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情。
回想起前日深林中的景象,眼中依然残留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李怀德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你倒是说说,你口中的‘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质疑与不屑,仿佛在质问一个痴人说梦的乡野村夫。
李钢铁猛地站起身,他显然对李怀德的轻蔑态度感到不满。
但碍于官职,只能强忍怒意。
“起初,那百里深林依旧枯败,只是隐约听到深处有人声鼎沸。我等靠近,忽现金光,一道庞大无比的虚影,开始缓缓浮现!”
说到这里,李钢铁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那并非恐惧,而是由内心深处涌出的敬畏。
“那是一尊足有百丈之高,怒目圆睁的仙人虚影!他身披金甲,手持一柄似由雷电凝聚而成的巨锤,周身电光环绕,霹雳作响,威势无匹,仿佛天神下凡!”
钱师爷听得心神摇曳。
他虽是文士,但这种景象,光是听李钢铁描述,便已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莫大威能。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微微前倾,显然被这描述深深震撼。
而李怀德虽然努力保持镇定。
但眼角也不由自主地跳动了几下,显示出他内心并非如表面般平静。
他强撑着,冷哼一声,打断道:“荒谬!世间哪有这等仙神?不过是些障眼法,或是妖魔鬼怪作祟罢了!”
李钢铁闻言,面色涨红,争辩道。
“大人!并非障眼法!那仙人虚影的下方,无数狰狞可怖的妖魔虚影,发出无声却凄厉的哀嚎,在仙人怒火下寸寸崩解,化作缕缕黑烟,消散于无形!”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前日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那绝非幻象!那股浩然正气,那股震慑妖魔的神威,岂是区区妖术能模仿的?百里深林一夜之间枯木逢春,泉水涌现,生机盎然,大人难道要说这也是妖魔鬼怪所为?”
他指着窗外的天色,声音中带着一股难掩的悲愤。
“外面那么多流民亲眼所见,口口相传,这等奇迹,大人难道要视而不见吗?!”
李怀德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李钢铁所言不虚。
从昨日开始,城内流民便已开始骚动,各种传闻甚嚣尘上。
他昨夜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他心中惊惧不已,这“仙人显灵”之事,若真有其事,绝非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够掌控。
然而,若就此上报朝廷,一来遥远的京城恐难采信。
二来,此事若处理不当,恐会引火烧身,影响他数年来的苦心经营,甚至断送他的仕途。
“够了”
李怀德猛地一拍桌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
“荒谬!这世间哪有什么仙人!这分明就是妖言惑众!是那些居心叵测之徒,为了蛊惑民心,夺取土地,而设下的骗局!”
他厉声呵斥,试图用愤怒来掩盖内心的恐慌。
李怀德深知,一旦百姓相信了“仙人神灵”的存在,那对他的统治,无疑是釜底抽薪。
钱师爷却冷静得多,他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大人,若真是妖言惑众,他们何以能让百里深林回春?又何以能吸引如此多的流民前去?这其中,恐怕有我们尚未察觉的蹊跷。”
“蹊跷?能有什么蹊跷!”
李怀德烦躁地挥手:“无论有什么蹊跷,皆是无稽之谈!本官只知,眼下最重要的,是稳定民心,维持赋税!”
他坐回太师椅,用力喘了几口气,强作镇定。
“李县尉,城内加强巡逻,但凡有散播谣言、蛊惑人心的,立刻抓捕,以儆效尤!”
李钢铁欲言又止,但看到李怀德铁青的脸色,最终只能抱拳应道。
“是!下官遵命!”
李怀德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县尉,你且听好。此事,本官绝不允许对外泄露半个字!至于百里深林,那些流民爱去便去,爱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只要不闹到我县城来,不影响我收税,便由得他们去!”
李钢铁闻言,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
“大人!那些可都是百姓啊!他们饱受旱灾之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线生机,我们怎能置之不理?”
“置之不理?”
李怀德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李县尉,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乃朝廷命官,职责是维护律法,而非妇人之仁!”
“这几年旱灾,朝廷赈灾银两迟迟不到,我等官员,哪个不是焦头烂额?现在有人能替我分担这群刁民,难道不是好事吗?”
李钢铁心中悲凉,却也无可奈何。
他知道,李怀德此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图,根本不会顾及百姓死活。
钱师爷见状,知道再劝无益,只得轻叹一声。
随后,李怀德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钱师爷,语气缓和了些。
“钱师爷!”
“卑职在!”钱师爷拱手。
“去!立刻去!命各村里正,将今年所有赋税,一分不少地给我收上来!限期三日,必须入库!”
李怀德沉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钱师爷脸色微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人……这万万不可啊!”
钱师爷声音嘶哑,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大人,您是知道的,今年已旱灾第三年!旱灾已持续三年!第一年百姓尚有存粮可勉强维持,第二年已是家徒四壁,靠着典卖祖产,挖树皮吃土苟活。”
“如今已是第三年,地里颗粒无收,百姓早已身无分文!大人此时再征赋税,无异于逼他们走上绝路啊!”
他说的句句属实,县城之外,早已饿殍遍野,人相食的惨剧时有发生。
这三年旱灾,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此时收税,无异于雪上加霜,将百姓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李怀德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瞥了一眼钱师爷,眼中带着警告。
“绝路?哼!那是他们的命!与我何干?”李怀德猛地一拍桌案,肥胖的脸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钱师爷,你莫要忘了!本官的的姐姐是谁!”
他语气加重,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本官的政绩,全维系在这赋税之上!朝廷严查地方赋税,若不能如数上缴,本官乌纱帽不保!”
他才不在乎百姓死活。
这知县之位,是他用尽关系和钱财才谋得的,绝不能因为这些贱民而毁掉!
“大人!您身为父母官,怎能只顾私利,不顾百姓死活?”
钱师爷急了,顾不得李怀德脸上的怒意,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如今流民遍地,易子而食的惨剧时有发生,再收赋税,恐怕会激起民变啊!”
他指着窗外,仿佛能看到城外村庄的悲惨景象。
“民变?”
李怀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钱师爷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冰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
“钱文远,你这是在教本官做事吗?!本官要你收赋税,你就去收!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动摇军心!”
他指着大门的方向,怒喝道。
“滚!既然你不愿为本官分忧,那就滚出去!本官自有办法!”
钱师爷身体一僵,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悲哀。
他看了看李怀德那张铁青而冷漠的脸,又看了看一旁低头不语的李钢铁,知道自己今日已是无力回天。
他缓缓起身,对李怀德深施一礼,声音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疲惫与心痛。
“大人……好自为之。”
说罢,钱师爷没有再看李怀德一眼,径直转身,步伐沉重地离开了大堂,背影显得无比萧瑟。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这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