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手艺人的狐狸室友》清楫

3、第 3 章

　　小狐狸动了。

　　幕布上的影子，随着他指尖细微的动作，流畅至极地做出了一个抬首嗅探的动作。

　　皮影线条非常流畅，修补过的后腿与其他部分协调得天衣无缝，毫无滞涩感。林高朗想着祖父交给自己的动作技巧，加大了一点幅度，操纵着它做了一个轻巧的跳跃转身，关节活动灵活，形态优美。

　　他又接连做了几个动作，慢慢找回手感，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中散发出兴奋和自豪的光芒，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充满林高朗的内心。

　　他又换了几副皮影，还翻箱倒柜的找来祖父以前的唱本。然后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立住录像，林高朗站在幕布后面唱起了《血与金子》，爷爷在世的时候经常和老朋友在村子里搭台子表演，他从小就跟着看，学的最早的就是这部。

　　像是找到了小时候第一次拿起皮影的感觉，林高朗兴奋地操纵着，在灯影下尝试着几个动作，皮影在他的指尖下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重新活了过来。

　　十几分钟之后，直到胳膊传来发酸的感觉，他才意犹未尽地、小心翼翼地将其从操纵杆上取下。

　　《血与金子》林高朗没有唱完，只唱了一部分，他突然有点怀念小时候爷爷陪着自己唱戏的场景，那个时候自己总是调皮的要先选角色，变来变去的要好久才能确定下来，爷爷总是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他，等他选好之后，将皮影从高高的台子上取下来交到他的手中，然后抱到幕布后的椅子上，一起唱完一部剧。

　　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一部戏都唱不完。

　　他拿出电脑，把自己刚刚唱的那十几分钟的视频从手机导到电脑中，放进那个叫做皮影的文件夹里。

　　中午还是早上的羊汤和饼，回来的时候带来的那一小瓶醋已经快要用完了，他爱吃醋，往大碗里倒了一小半，搅匀喝了一口，忒酸。林高朗又拿了一个碗倒了一些羊汤进去，然后拿勺子把刚刚倒出来的醋分到另一个碗里一些搅匀。

　　剩下的又被放回到冰箱里，晚上还能再吃一顿。

　　下午的时候摄像头送来了，林高朗将摄像头和手机连接，他只买了一个，就放在工作室里。

　　看着手机上传来的画面，林高朗心里定了定，自己在的这两天可以用，走了也不用关，监控是太阳和充电两用能的，不用担心电的问题。等他想家的时候就可以打开手机看一看。

　　傍晚时分，太阳慢悠悠地沉入远山中，将温暖的橙红色余晖泼洒进工作室，给每一样物件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林高朗心情很平静，他从祖父那堆散发着浓厚历史气息和霉味的老箱子里一通翻找，终于刨出了一本纸页变脆发黄、用棉线装订着的唱本。

　　封面上用毛笔模糊写着“山精野怪杂曲”几个字，这名字听起来就跟台上那小狐狸挺配。

　　里面很多页都残缺不全了，有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掉了，有的是被虫子啃了。林高朗翻到一页，模糊辨认上面的字迹，他清了清嗓子，试着凭借儿时模糊的记忆和强大的瞎编能力，磕磕绊绊地哼唱起来。

　　调子跑得如同脱缰野马，断断续续，鬼哭狼嚎。

　　外面渐渐变黑，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不成调的、杀猪一样的哼哼声。

　　林高朗被自己难听的声音惊到了，他沉默的把那只小狐狸放到桌子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空荡荡的屋子，眼前那些沉默着的皮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像是无声的观众。

　　伸手摩挲着木头椅子的扶手，这把椅子爷爷坐了半辈子、扶手被磨得温润发亮，回忆的大门再次被汹涌的情绪冲开，一股难受的情绪猝不及防地将他淹没。

　　小时候他总是唱不好词，爷爷先开始还会耐心教自己，后来他就唱一遍，录下来，让他到墙角一遍遍的练。

　　他突然想到爷爷就着昏黄的灯刻皮子时，往往专注得好像世界只剩刀他与皮影；背着那箱巨沉无比的皮影行头出门时，那被微微压弯脊背像是永远也折不断；病床上，那只枯瘦干瘪得像秋风里落叶的手，还顽强地伸着，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高朗你得坚持下去，不能......就这么没了......”

　　秋天的干枯落叶掉到地上，脚一踩就碎了，像是爷爷临终前用力握着他的手，也像是随着爷爷的死，就被藏到阁楼中的皮影。

　　晚上八点多，这个时间是最让人难受的，整个世界都黑了，只有这一间屋子亮着灯，从前的一大家子人现在就剩下自己，热闹都是别人的，好像和自己断绝了关系。

　　有风吹窗户那进来，皮影被吹起一个边，像会动的小精灵一样。

　　喉咙里像是被沙子和酸涩的什么硬块死死堵住，鼻子酸得厉害，眼泪涌上来，刺激的眼眶发疼。

　　一股莫名的情绪压的他喘不过气，林高朗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砸在冰凉的工作台面上，“砰！”的一声。

　　他试图压下突然翻涌上来的情绪，但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了好几年的悲伤、无力、思念，在这一天，在这个家人和皮影的痕迹无处不在的空间里，突然决堤。

　　低低的，像是受伤幼兽一般的哽咽传出来，哭声渐渐放大，林高朗哭得不能自已。

　　要不继续唱下去吧，这个世界上好像也就剩下皮影能陪着自己了。

　　皮影就是家人。

　　就在他哭得有点忘乎所以，差点憋出鼻涕泡的时候。

　　房顶那盏一直很稳定散发着光灯突然闪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大概三五步远的地方，声音空灵缥缈，像幽灵一样。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声，清清冷冷的，略微带着一点鼻音。

　　“停停停！！！”

　　语气中有很明显的不耐烦，像是被谁打扰了好梦。

　　“别哭啦！！！哭的真难听，像老牛拉屎！”

　　林高朗那带着浓郁悲伤的哽咽哭声戛然而止，跟一只正在打鸣却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似的。

　　“啊？”林高朗愣了一下，鼻涕泡还是冒出来了。

　　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站起来回过头看向后方，可后面除了架子什么都没有，他又回过头。

　　等到看清眼前是什么的时候，头皮瞬间发麻，他脑袋“嗡”地一下，猛的后退一步，全身血液倒流，时间都好像停止了一般。

　　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映在墙上，林高朗呼吸一窒，心脏狂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啊啊啊，鬼啊啊啊啊啊——”

　　下一刻，那影子动了一下，顺着墙面朝着屋内的方向移动，林高朗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那诡异的黑影，跌跌撞撞地后退，腰撞在桌角传来剧痛。但林高朗来不及反应，他顺手抄起手边的一把小锤子，护在身前。

　　就在林高朗快要吓晕过去的时候，眼前的黑影消失了，他大喘着气，视线来来回回的在屋内扫过。

　　突然，脑袋顶突然不知道被什么打了一下，林高朗立即将头扭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这这这，你你你你你。”

　　“你你你你你，你什么你。”

　　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正蹲坐在林高朗头刚刚抵过的桌子上，狐狸大概一只柴犬那么大，脸和身体都是圆滚滚的，耳朵呈现出两个标准三角形的样子，毛茸茸的，身体是银白色和淡淡的黄色，耳朵尖和尾巴尖都带着一抹淡淡的金色，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

　　这是一只，活生生的狐狸。

　　此刻他正歪着头看着林高朗说话，又大又圆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说话呀，吓到你了？”　小狐狸扬扬下巴，挥挥手。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羽毛扫过心尖，带着一丝丝的魅惑感。月光透过窗户，在它周身形成朦胧的光晕，仿佛它并非实体，而是月光凝聚而成的幻影。神秘，而又妖异。

　　“说说说......说什么？”

　　林高朗僵在原地，显然已经呆住了，心脏依然剧烈的跳动着，虽然眼前的小狐狸很可爱，但是能说话就一点也不可爱了，甚至还有点惊悚。

　　“你是什么东西......狐狸...精？刚刚那个是你的影子？”林高朗的语音都变了调。

　　“什么狐狸精，叫我狐仙大人。你不认识我么？昨天还帮我修了身体呀。”

　　昨天还帮他修了身体？什么意思？

　　林高朗看向桌子上的狐狸皮影，又看向小狐狸。

　　确实挺像。

　　他指着那个皮影，“你就是那个狐狸皮影？！”

　　“我只是附身在那里，借他存身。”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你可以理解成那是我家。”

　　“别开玩笑了，世界上怎么会有狐狸精，我肯定是在做梦吧？要么就是幻觉。”

　　“是狐仙大人。”

　　林高朗伸手拿手机，打开监控，他的目光在眼前的小狐狸和手机监控画面中反复横跳。

　　没错，眼前确实有一只小狐狸。

　　“内个......世界上真的有精怪啊呵呵呵。”林高朗嗓子发干，他舔舔嘴唇，曾经看过的那些妖怪吃人的故事争先恐后的涌入脑子，他下意识以为眼前这只小狐狸也有什么神奇的魔法魔力，是吸人精气的妖怪。

　　“是狐仙大人。”小狐狸再次提醒，蓬松的尾巴卷过来，盖住了小巧的爪子。

　　林高朗不说话，只是盯着他，他想起爷爷临终前对他说的话，怪不得爷爷提到了狐狸皮影，他当时只当老人胡乱提了一嘴，现在看来皮影里真的有东西。

　　难道是爷爷养的什么？可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家里供着东西。

　　“怕了？”小狐狸支起两只前腿，玻璃珠似的眼珠映出林高朗的脸，“不用怕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不吃小孩的。”

　　“什么......”

　　“等一下！别叫我狐狸精，叫我狐仙大人......”小狐狸打断他要说出口的话。

　　“额，狐仙大人狐仙大人...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抱我......”

　　林高朗放低声音和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