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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茉莉 ...

  •   叮——咚!
      五点的下课铃撞碎云栖书院的寂静,金黄银杏叶顺着雕花廊檐簌簌飘落,在青石板上积起一层薄薄的碎金。
      俞槐利落地扣上斜挎包搭扣,和好友击掌道别,腕间红绳系着的银铃晃出细碎声响,像串起了半空中浮动的光斑。
      黑棕的马尾在走动间一蹦一跳,发尾的碎金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肩头,像只小雀儿停在背上,显得格外可爱。
      她刻意放慢脚步穿过长长的连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口袋——里头揣着温热的牛皮纸包,是今早特意让阿姨做的桂花糖,油纸裹着甜香,正一点点洇进纤维里。
      在为各种竞赛做冲刺的班级中,只有九年一班的木门是半掩着,从里面传的轻快的声音。
      粉笔灰在斜照的夕阳里浮沉。值日生哼着跑调的歌擦黑板,前排男生用钢笔在书本上涂写留下的沙沙声,混着后桌女生翻书时的轻响漫出来。
      俞槐悄悄倚在门框边,目光掠过攒动的人影,稳稳落在教室中央那个醒目的身影上。
      齐肩短发修得利落,柔顺发丝恰好在脸颊两侧弯出柔和的弧度。
      她正低头看书,修长手指翻过书页时轻得像蝴蝶振翅,仿佛稍重些就会惊散满室阳光
      那双蓝眼睛宛若深不见底的海,平日里总覆着层薄雾般的平静,此刻却因专注而泛起细碎的光,像被揉碎的星子沉在水里,神秘又亮得惊人
      周身那股出尘的空灵,让周遭喧闹都像是隔了层毛玻璃,唯独她是清晰的存在。
      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枚茉莉发卡时,俞槐的唇角拉开一丝笑。那是她在陶艺课上捏了整整三节课的作品,指尖被陶土磨得发红,釉料涂了又擦,最后烧出来时花瓣边缘还带着点不规整的弧度,却被蓝桉日日别在发间。
      白瓷花瓣迎着光泛着温润的光泽,连花萼上特意捏出的细绒毛都清晰可见,像朵刚从枝头折下的茉莉,恰好中和了她身上疏离的气质。
      明明是自己亲手烧制的小物件,此刻隔着几步远望见,心口还是有些泛甜。
      靠在门边坐的许愿看到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打趣。
      “俞槐妹妹,又来找蓝桉∽”许愿的声音夹着笑意,故意拖长了尾音。
      俞槐收回目光,指尖攥紧了口袋里的纸包,声音清脆:“嗯,麻烦愿姐姐了。”
      “跟我还客气?”许愿笑着起身,几步走到蓝桉的课桌旁,屈指在桌面上叩了叩。
      “叩叩。”
      轻响将沉溺在书页里的人惊回神,那双深蓝眼睛抬起来时,还沾着几分未散的迷茫,发间的茉莉发卡随动作轻轻晃动,釉色在夕阳里流转,晃得俞槐移不开眼。
      蓝桉的思绪很快从书页上移开,带着刚回神的几分茫然聚焦到门口,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微微颔首,眼里的本就不多的疏离又淡了些。
      “谢了,回头给你带谢礼。”她合上书本站起身,椅腿在地面蹭出轻响,快步穿过课桌间的空隙。
      “哎,不用——”许愿的声音被甩在身后,见人已经走远些。她挠了挠头,微微叹了口气,总是这么疏离又客气。
      蓝桉已经走到了门口,发卡随着停下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她看向俞槐,眉梢微扬:“等久了?”
      “没,刚站一会儿。”俞槐松开攥着纸包的手指,往旁边让了让,“看你在看书,打扰到你了吗?”
      蓝桉的目光掠过她的身影,最后停留在她那微微鼓起的口袋,心思明了,嘴角弯了下:“你来又怎么叫打扰?这是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石姨做的桂花糖,最近石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便想着带来给你尝尝。”俞槐把口袋中的牛皮纸包拿出,打开后双手递了过去,阳光透过廊檐的雕花,在两人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一片银杏叶悠悠打着旋儿落下,停在蓝桉脚边。
      “谢谢。”
      蓝桉接过牛皮纸包,指尖触到纸面的温热,让她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停滞。缓缓的拆开第2层油纸,露出了里面的琥珀色糖块,糖中含着细碎桂花,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好看极了。
      她轻轻放进口中。清甜先漫上来,混着桂花的香在舌尖散开,后劲带点微涩的甘,像初秋的风掠过树梢,清爽又绵长。
      “甜吗?”俞槐望着她,手指不自觉用力,腕间的红绳轻动,银铃又晃出细响。
      蓝桉含着糖,说话时带着点含混的暖意:“嗯,比上次的更润些。”发间的发卡被风拂得轻颤,瓷面反射的光落在俞槐手背上,像细碎的星子,衬着她的手腕白润,如羊脂玉一般。
      听到这句话,俞槐明显松了口气,嘴角扬起轻快的弧度:“那就好!听安姨说你最近在准备演讲稿,总是熬夜。所以我特意让石姨做了少糖的,怕太甜腻了会对你嗓子不好。”
      手腕上的银铃随着她的语调晃动,与落叶一起谱写秋意。
      蓝桉含着糖块的舌尖微微发麻,那点恰到好处的甜混着桂花的清冽,漫到心底时带了点暖意,她抬眼看向俞槐,眉眼弯起,眼瞳被阳光照得发亮,清澈。声音里含着莫名的坚定:“谢谢你,俞槐。”
      “这有什么。”俞槐掐着腰摆了摆手,动作里带着少年气的洒脱,显然并没有察觉。
      而来到门口,侧耳偷听到所有对话的许愿则是一脸莫名其妙。奇怪?不是在说桂花糖吗?蓝桉在坚定什么啊?知道的是在吃糖,不知道以为在征兵、婚礼现场呢。
      就在这时俞槐拍了下额头,像是刚想起要紧事:“哦,对了。你的手机打不通,安姨就给我打了。说是王叔今天家里有事,来不了,已经请假了。而她要出差带走了李叔,想让你打车或者老师送你回家。但我想咱们两家离的那么近,干脆跟我一块儿走呗?让张叔顺道送你,省得你自己折腾。”
      说话时,一阵风卷着几片银杏叶掠过廊下,有片恰好擦过俞槐的肩头,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银铃跟着叮铃响了两声。
      听到前面的话,蓝桉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毕竟父母总是这样,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但听到后面却有些犹豫,“可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牛皮纸包的边缘,“离我放学还有两个小时。”
      “那有什么的。”俞槐立刻接话,语气轻快得像檐角跳跃的光斑,“我去图书馆待两个小时就好,反正最近也在赶笔记。等你完事了,到三楼靠窗的位置喊我一声就行。”
      她朝蓝桉晃了晃手腕,红绳上的银铃再次作响:“正好我还能借两本上次没看完的诗集。”
      蓝桉望着她眼里亮闪闪的期待,指尖捏了捏那包还带着余温的桂花糖,最终轻轻点了点头。“三楼靠窗……知道了。”
      俞槐立刻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那我先走啦,你安心上课。”说完转身往楼梯口走,红绳上的银铃随着脚步越飘越远,像串起了一路的银杏叶声。
      蓝桉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低头拆开牛皮纸包,又拿了块桂花糖放进嘴里。
      清甜的糖裹着桂花的香,比刚才那口更熨帖些,她指尖轻轻碰了下发间的茉莉发卡,瓷面的温度仿佛还带着点陶土的粗粝感——那是俞槐上次送她时,红着脸说“捏坏了三次才成,不许嫌弃”的模样。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无视损友调侃的目光,赶忙回到座位上坐好。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她有些过于漫长,好在这些课程对她已经烂熟于心,但即使如此,蓝桉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课本上。
      当代表着放学的铃声响起,蓝桉第一次如此迅速的收拾好东西,和好友告别后,她背着书包快步走向图书馆。走廊里的银杏叶又厚了些,踩上去沙沙作响,她下意识抬手理了理发间的茉莉发卡,步伐比平时快了半拍。
      夕阳把图书馆的窗棂染成金红色。俞槐趴在靠窗的桌上,面前摊着本翻开的诗集,笔尖还悬在笔记本上,人却已经歪着头睡着了,颊边压出一小道书脊的印子。
      “俞槐。”
      蓝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麻雀。听到声音,俞槐才缓缓睁开眼睛,脑子还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动作却不掩干脆利落,直起身时睫毛上仍沾着几星阳光的金粉。抬手揉了揉眼,看向蓝桉时,唇角已漾开笑:“好快啊,我还以为刚坐下没多久。”
      “让你等久了。”蓝桉递过一瓶温热的牛奶,是从教室储物柜里拿的,“张叔在楼下?”
      “嗯,刚发消息说到了。”俞槐边说边把牛奶打开,喝了一口后,眼神示意蓝桉帮自己拿着,而她把诗集塞进包里,两人往楼下走。
      穿过落满银杏叶的校前广场,晚风卷着糖香和草木气漫过来,蓝桉忽然开口:“演讲稿改得差不多了,明天早上……要不要去天台听我顺一遍?”
      俞槐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正撞见夕阳落在她发间的茉莉发卡上,瓷白的花瓣像是镀了层金边。“好啊,”她立刻点头,腕间的银铃又叮当地响,“我给你带热豆浆。”
      两人并肩走出书院大门,张叔的车正停在银杏树下,车窗倒映着漫天碎金似的落叶。蓝桉坐进后座,指尖碰到口袋里那没吃完的桂花糖,甜香混着牛奶的温意漫上来,像这个秋天最妥帖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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