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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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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第一次到邓林,祁照领着她在城里转了转。
比起京城,邓林更有几番江南风光。
山月在现代时也去过江南城市旅游,见过青瓦白墙,雕梁画栋,心向往之,但都没有眼前来得真切。
“邓林可真漂亮啊。”山月不由感慨。
“是啊。此事过后,若是平安,我想把我娘带到邓林。”
“祁大娘的身体能撑住吗?”山月有些担心。
祁照低头自嘲地笑笑,他也不知道,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能活到事情终结吗?
“你在邓林也逛了一遍了,该回去了,不然你家里人该担心了。越往后,越难回去了。”
赵卓又攻破了一城。
山月也早有打算:“那我走后,你记得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
邓林城门口,山月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回身望着身后招手的祁照。
一路山高水远,下次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何地。
她重新坐到马车里,有些感慨,有些发愁。
她不知道两班人马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更不知道其中一班人马已经将她回京的消息告诉了卢映真。
而卢映真也早已在城门等候,同样等着她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快到京城的时候,山月心里忽然有些心安,像是回到了老家。
令她意外的是,她看见卢映真竟然站在城门口,严肃地看着自己的马车。
山月没见过卢映真在自己面前如此严肃,一时也有些紧张。
马车经过她身边时,卢映真出声了。
“成姑娘,我护送你回家吧。”
山月心中疑窦丛生,卢映真怎么会忽然这样要求。但对方曾在自己出城时给予帮助,她还是应了下来,从马车上下来,和卢映真一同步行入城。
城中比自己走时还要安静,走在其中的人没有来的心慌。
山月实在忍不住,侧头问卢映真:“卢将军,赵军不是还未接近京城,为何如今如此安静。”
令她没想到的是,卢映真没急着回答她,而是看向她,眼中悲伤吓了山月一跳。
“莫非,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
“山月,保重。”
说完,卢映真停在了成家门口,山月满腹疑惑看向家里,她好像闻到了淡淡的焚香味道。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脚步有些沉重地迈进了院子。
还未见人,山月已经听见了压抑的哭声,一声一声如闷雷砸在她的心上。
再走进,她看见正厅里燃着香烛,成父成母跪坐于地。成父以头触地,闷哭捶地,成母靠着桌腿,掩面哭泣。
“娘,”山月喉头发紧,勉强出声,“山乐呢?”
听见声音,二人止了哭声。
看见女儿,成母终于克制不住,抽噎着哭喊:“月儿,月儿啊,山乐,山乐他……”
哭声回荡在房间里。
门口的卢映真也听见了声音,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心中悔恨不已。
但是还有守城任务,她也只能就此离开。
“前几日,一伙人忽然闯入京城,对我们这些周边县一通烧杀抢掠。”成父帮成母解释,只是说到最后也是泣不成声,“山乐,山乐,就在那时失踪了。”
山月几乎要晕了过去,浑身力气像是突然间被抽空了一半,跪在了地上。
膝盖处传来阵痛,泛起的麻木蔓延至全身,她没有一点表情,眼神甚至找不到聚焦的地方。
成母要过来扶她,山月摆摆手,有些无力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日,还在梦中。我忽然听见一阵刀兵之声,起身去看。山乐也被吵醒,迷糊着要去上厕所。我就去门前查看,却没想到再回院子时就见山乐被,”成母的哭声又在胸腔震动,“被一个黑衣人掳走了,你爹要去追却没追上,我一下就晕了。”
“后来听说,有的人家的人被杀了,家被掳了,有的家被一把火烧了。”
“为什么?”
成父从地上坐起,用袖子揩了揩眼泪:“说是赵家的人突袭。”
“赵家?赵家……”山月默念,最终还是没忍住,掩面哭泣。
成母的眼泪又忍不住,倾泻而下,成父的眼眶也红了。
“啪!”
金銮宫殿里,皇帝重重地摔下奏折,砸在跪着的卢映真,袁酉二人身旁。
因为用力之大,竹简都有些散了。
“我就交给你们这一件事,这都做不好?我养你们干什么的?”
皇帝愤怒地举起胳膊,释放心中震怒。
这分明是明晃晃的挑衅,戏他城中无人,嘲讽他登上皇位数年,如今竟连一只可靠的军队都没有。
“陛下,末将实未想到赵家竟会突袭。”
“未想到?未想到!”皇帝将桌案上的奏折扫落一空,飞起的奏折砸到了卢映真额角,留下丝丝血迹。
“那我让你们守城是为了什么?”
袁酉还要解释,皇帝发泄完脾气,有些疲累地虚掩双眼,摆摆手。
“罢了,此事也当有个交代。”
“来人,袁将军守卫不力,杖三十。”
袁酉下去时,有些怨恨地剜了卢映真一眼。
她不是没有看见,但还跪在地上,等着皇帝的责罚,但却久久没有听到声音。
“陛下,那我呢?”
皇帝放下虚掩着的手,有些无奈地看向卢映真:“卢将军呐。”
他叹了一口气,从这个年轻女将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她父亲曾经的风采。
“卢将军,你一个女子,今日我便不罚你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为何不罚?”卢映真仰脸,直视帝王,“陛下,您唤我一声将军,我的身份就是一名军中将领,而不是所谓男女,更不是所谓世家,为何不罚?”
皇帝没想到卢映真会这样说,眉峰极浅地挑了下,但他依旧没如卢映真所愿,直接让她退下了。
卢映真经过殿前,冷眼看着受罚的袁酉。
他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因痛苦而发出一声呻吟,额角的细汗不断落下,诉说他的疼痛。
当他的视线瞟见卢映真时,眼底的不忿像淬了冰射向她。
他一定在觉得不公平,就因为自己是女子,所以毫发无损。
卢映真垂着眼,她也觉得不公平。
她没有受罚,也永远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战功。
成家的香火味弥漫了许多天,路过的人无不为这户人家叹息。
郦姣知道山月现在心情难过,所以即便对方没有向自己请假,很多天没去书院,她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时间越久,她的心情越糟糕。
她不知道山月要在家中颓废多久。
于是,她打算亲自上门一趟。
郦姣站在成家简陋的庐舍前,眼前的房子安静得似乎没有人居住。
郦姣有记忆的生命里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但她的父亲经历过,她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不想成山月也变成如此模样。
“吱呀”一声,推开院门,院子里有些杂乱,几间屋子也没有反应。
郦姣放轻脚步,来到院中,轻轻唤成山月的声音。
一扇门打开,一个有些潦草的脑袋露出来,看向院子里的郦姣。
山月抿了抿嘴:“郡主。”
郦姣朝那边走了过去,跟着有些无力的山月进了屋子。
一进屋,山月就坐到了床上,抱紧双臂。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穿越以来就一直告诫自己的古代礼仪,她只想给自己一点安慰。
“你什么时候能去书院?”郦姣开门见山。
山月绷紧嘴巴,摇摇头。
“你不去了?你放弃了?”郦姣不相信地追问。
山月闭上双眼:“郡主,我想放弃了。”
“我可能救不了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郦姣看着痛苦万分,甚至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山月,一时没说出来话。
“我以为我能救祁照,可是兜兜转转他还是只能逃脱不了死局。我以为我能改变些什么,最后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甚至我的弟弟还死了。”
“我就是个废物。”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像是在喉咙里被血堵住了一样。
郦姣眉头微蹙,嘴角却扯着一丝说不清的弧度,眼神里一半是困惑,一半是痛心,像揉皱又勉强展平的纸,藏着没说透的情绪。
“成山月。”
她叫出这个她曾经羡慕、嫉妒,甚至有些的名字,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袭来。
“你知道吗?我曾经特别羡慕你。”
“我在宫中和能工巧匠学习数年,只能做出九曲玲珑这样的讨巧玩意。而你轻轻松松就可以改良梿枷和那些农具。”
“你看我在书院里侃侃而谈,告诉姑娘们明理博学,其实我不过是一个容器,至死可能都写不出惊为天人的文章。我就是一个平庸至极的人。”
“所以我特别羡慕你。你自由,聪明,脑子里有着数不清的新奇想法。我曾经暗暗和你比较,我想我写的文章比你优美,我写的字比你漂亮,我的武术比你好……可那些都没有意义”
郦姣情绪达到了极点,那些过去盘旋在脑中的情绪终于得见天日。山月也止住眼泪,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郦姣。
“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为我曾经和你较劲而感到羞耻。你不过是个懦夫,什么改变不了?什么废物?我从来都不认。”
山月张了张嘴,眼睫不自然地眨了眨。
她从来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自持端庄的郡主竟然曾经对自己有着这么多浓烈的情绪。
隐藏在她冷静外表下的居然是这么一腔热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