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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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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盛意一个人去了实验室。
门一推开,空气里就是消毒水的气味。
艾德里安已经在那里了。
他穿着白大褂,袖口整齐地卷到手腕,正低头在操作台上调试什么。
几只细小的电极从透明的玻璃罐里伸出来,罐子里爬着几只果蝇——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改造过的果蝇。
它们的翅膀被贴上了微型电极,每当艾德里安调动仪器,那些翅膀就像受了命令一样轻微抖动。
盛意开口道:“早上好。”
艾德里安抬头,神情一贯平静:“早。”
盛意走过去,指了指那几只“听话”的果蝇,挑眉问:“这是什么?你在操控它们跳舞?”
“神经反馈测试。”艾德里安回答,声音没有起伏,“我们在研究电刺激与感知之间的延迟反应。它们的神经被植入了极小的接收器,可以根据信号控制动作。”
“听上去有点残忍。”
艾德里安没理会他的评论,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一按,那串冰冷的信号灯瞬间熄灭。
“现在,我们需要谈谈你的针剂了。这真是个违反生长规律的产物,几乎可以算是一种对自然的嘲弄。很难想象它会被允许进入市场。”
盛意“哦”了一声,慢悠悠靠在操作台边,双手插进口袋,笑得吊儿郎当。
“我不太懂什么自然规律,”他说,“我只知道,它能为我赚钱。”
艾德里安淡淡看了他一眼:“听起来你确实理解了资本的神经反射机制。”
盛意哼哼一笑,没有反驳:“艾德里安先生,你是从事生物医学这方面的专家?”
“不敢当。我大学确实学的是生物医学,博士毕业后加入了HelixLab,帮他们研究二次分化针剂。”
他说到这儿时顿了顿,目光落在盛意身上,似乎在权衡措辞。
“负责主实验的是我的导师,罗兰·克斯特教授。”艾德里安的声音低了些,“针剂完成没多久,他就去世了。而那款针剂……后来因为成功率低得可怕,被正式禁止推向市场。”
空气安静下来,机器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盛意挑了挑眉:“听上去像个悲剧。”
“在科学界,”艾德里安说,“悲剧和发现通常是孪生的。”
盛意鼓掌:“说得好极了。不过说真的,你居然愿意接下这活,听上去应该你很厌恶它啊?”
艾德里安垂眸看了他一眼:“没办法。你们给得太多了。”
他略顿,补上一句,“而且我也很好奇,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水花。”
几个小时后,实验结束。
盛意摘下手套,靠在操作台边,看着艾德里安脱下那件白大褂。
盛意歪着头打量他:“博士,为了工作顺利,我们还是加个联系方式吧。”
艾德里安抬眼:“可以。”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等等。”盛意忽然伸手拦住他,带着点无赖的意味,“不好意思,博士,我的手机没电了,你不如直接写下来吧。”
艾德里安微微皱眉:“写在哪?”
盛意把手伸到他面前,掌心摊开,皮肤白得过分,细纹浅浅,指尖还带着一点实验留下的消毒液气味。
他眨了眨那双桃花眼,笑得轻佻又无害:“写到我手上就好了。我是个丢三落四的人,万一写在纸上被我弄丢了,多麻烦。”
艾德里安沉默片刻,终于拿起笔。笔尖抵上那截掌心。
“随你。”他淡淡开口。
盛意将写着电话号码的那只手晃了晃,冲艾德里安笑:“博士今天工作可真辛苦,不知道可否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就当提前为合作顺利庆个功。”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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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选在市中心的一家法餐馆。
两人刚坐下,服务生递上菜单,盛意还没翻开,手机便震了一下。
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眉梢一挑,神色有一瞬的不耐烦。
铃声第二遍响起时,他干脆挂断,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艾德里安从菜单后抬起头,碧色的眼睛看向他。
“不接电话吗?”
盛意笑了一下,语气轻巧:“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顺势换了个话题:“博士喜欢法餐吗?听说这家是本地最正宗的。”
艾德里安点了点头:“还好。我有法国血统,我的祖母是法国人。”
“那可真巧。看来我算是请对地方了。”
他唤来侍者,目光扫过菜单上那一长串花哨的菜名:“那就要一份今日特供吧。主厨套餐总不会出错,对吧?”
侍者微笑应下,礼貌地询问饮品。盛意看了艾德里安一眼,顺口道:“红酒吧,法餐配红的比较对味。”
艾德里安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你对生物医学不说是一无所知,也算是毫无了解,你是……”
话还没说完,桌上的手机又震了两下,屏幕亮起,闪着那熟悉的名字。
盛意眉梢一抽,忍不住叹了口气,站起身:“失陪一下。”
他拿起手机,转身离开了餐桌。
盛意走到一个角落,靠在墙上接起电话,神情间已经没了方才那副笑意。
“你最好是真的有事,给我打电话干吗?”
那头传来宿泱低沉的声音:“你现在在哪?”
“市中心吃饭,你有屁快放。”
电话那端静了几秒,“你现在回来,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直接说。”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空气里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在嘶嘶作响。
盛意不耐的“喂”了一声,刚要挂断,宿泱才开口:“你回来说。”
“没空。”
盛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盛意回到餐桌时,红酒已经醒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黑醋栗香气。
艾德里安抬起头,神情平静:“你看起来很忙,如果有事,可以去处理。”
盛意在他对面坐下,笑着摆摆手:“还好。无论如何,能跟美人共进晚餐,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
艾德里安仿佛没听见那句调情的话,只垂眸拿起刀叉,“我很好奇,以你这种对生物医学几乎一无所知的人,二次分化针剂究竟是怎么诞生的?”
那双浅碧的眼睛抬起来,带着几分无声的质疑。
盛意“啊”了一声,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笑着说:“我有个朋友,是我的大学同学,他从事这方面的研究。针剂最初的模型是他做出来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意外——”
他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就变成了我公司的产品。”
艾德里安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这时侍者走上前来,推着银色餐车,将盖着银罩的餐盘轻轻放到两人面前。
“先生,这是我们今日的主厨特供。炸圃鹀,外酥内嫩,搭配松露奶油酱;另有烤芦笋与香草蘑菇沙拉。”
他揭开银罩,金黄的炸圃鹀散发出浓郁香气,酱汁沿着瓷盘缓缓流淌。
还不等盛意夸赞两句,他就忽然感觉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那力道不重,却带着种熟悉的冒犯意味。
盛意一僵,回头一看。
宿泱站在他身后,神色淡淡,唇角挂着一抹看似无害的笑。
“好巧。”宿泱说,理所当然地拉开椅子,坐在了盛意旁边,甚至替自己倒了杯红酒。
他举杯,朝艾德里安微微点头,“不打扰你们吧?”
盛意觉得非常冒昧!
但他现在不敢说话,整个人僵在椅子上。
因为那只手就像带着某种报复意味似的,顺着他的大腿往上,毫不掩饰地掐了一下。
叉子摩擦过盘子发出刺耳的声响,表情却还得维持着礼貌的笑。
笑得僵硬,笑得咬牙切齿。
“……呵。”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对面,艾德里安淡淡抬眸,看了他们一眼,那双浅碧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
“没关系,”他语气平稳,“不打扰。”
宿泱闻言,唇角微微一挑,姿态愈发放松,手却一点没拿开,指尖还在盛意腿上若有似无地摩挲着。
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盛意的眼神,转头看向艾德里安:“博士,最近比较空闲?听说你之前在做神经回路同步研究,那进展如何?”
艾德里安看了盛意一眼,目光停了片刻,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还好,不是很忙。最近有个老朋友从苏黎世回来,过来帮忙做一部分数据建模。”
宿泱注意到他那一瞬的视线落点,指尖微微一紧,搭在膝上的白色餐巾被他攥出一道折痕。
但他只是“哦”了一声,神色间看不出情绪,只是笑得更浅了些:“那真巧。”
盛意决定暂时装孙子,把注意力转到桌上的菜上。
然后,他的老毛病选择困难症又犯了。
面前那盘炸圃鹀金黄酥脆,香气浓郁。
可问题来了,按理说,吃炸圃鹀要在头上盖一块白巾,以免被人看到啃骨头的样子。
但……那也太蠢了。
盛意盯着那块巾,嫌弃又纠结:盖上吧,像个神秘教徒;不盖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倒成了没礼貌的暴发户。
于是他举着刀叉,陷入一种近乎哲学的纠结状态。
盛意正低头思考人生,脑子里在比较“盖巾蠢还是不盖巾更蠢”的问题,结果脚面忽然一阵刺痛。
他猛地抬起头,就见宿泱正对着他笑。虽是笑着,眼底却透着要杀人的光。
“你觉得呢?”宿泱咬牙切齿地问。
盛意眨眨眼,完全没听见前文,只能条件反射地顺着说:“我当然觉得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