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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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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红霞,初日渐渐升起,一道赤金破开云层,落在回春堂青瓦上。
负责煎药的伙计在杏林春门前,正想方设法将坐在阶上睡熟的唐风叫醒。
梦中唐风只觉身侧似有蚊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响,后来又飞到自己后背一会起一会落。
最后蚊蝇变成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指尖轻轻戳着自己的脊背。
那感觉似晨间树叶上滴落的清露,落在皮肤上带着微凉的痒意。
接着一道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公子?公子?该起来了。”
唐风猛地坐直,抬头与身旁换上一身素衣,正微微弯腰看着自己的沈青对上视线。
此时,沈青逆光而立,晨光在她身后形成一层柔光。
沈青微微歪头,朱唇微扬,双眸弯成月牙,那柔光倒成了陪衬。
唐风瞳孔放大,心口如擂鼓般震荡。
还是这般鲜活明媚的模样,更适合她。
看唐风盯着自己发愣,沈青抬手覆唇,笑意更甚,随后伸出如葱般的手指,抵在其额角轻推一下。
“公子怎的这般看我?”话落,她突然轻“嘶”一声,抬起的手就那般僵着一动不敢动。
唐风赶紧起身,想扶沈青后背,又思及昨日大夫说不可触碰伤口,手忙脚乱一番,只敢扶那抬着的胳膊。
将人扶进屋,唐风赶紧去找来大夫给沈青检查伤势。
在屋外守了片刻,就见王灵匆匆出屋去往前堂,又匆匆提着一个药箱回来。
唐风本想问问沈青伤势如何,却被王灵一个冷眼钉在原地。
大约一盏茶过去,王灵总算出来。
唐风赶紧上前询问:“大夫,她伤势如何了?”
“有处伤口些微撕裂,好在已及时缝合,也重新上了药、换了绷带。之后你多注意着些,别再让她有太大动作,明白吗?”
唐风连连点头,表示之后都仔细看着。
王灵这才上下扫了眼唐风,随即淡然道:“你也不必太过小心,她是我见过头一个受了这等重伤,过一夜便能下榻走动的。”言罢,抬腿便往前堂走去。
唐风挠挠头,总觉这大夫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怪异。
不过也未往深处想,毕竟他一直觉得大夫都有怪脾气。
进了屋,与榻上的沈青对上视线。
唐风总觉那眸中有种莫明的情愫,将他定在门口。
两人就这般,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相对而望。
良久,忽然都笑起来。
唐风快步行至榻边蹲下,执起沈青搭在榻边的手,“姑娘,伤好之前还是莫要再动的好。”
“嗯,大夫方才已叮嘱过我。”沈青抽回手,用指尖卷着落在颈侧的一缕青丝,未再看唐风一眼。
唐风看着掌心,方才那里被指尖划过,带起他心尖一阵酥痒。
这让他不禁揣测,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其中又藏着什么意思?
抬眼去看沈青,此时,她整个人显得随性又慵懒,比之前的温柔明媚更加吸引人。
唐风看着那不停转动的指尖,不禁喉头滚动,心间的海浪掀起层层潮涌。
他不自觉伸出手,握住那在自己心头扰得发痒的手,想说些什么。
却在与沈青透着淡漠的双眸对上后,又住了口。
沈青忽地轻笑,眸中淡漠似被温泉氲暖,朱唇开合,语气还似以前轻柔:“公子这是做甚?”
看着这样的沈青,唐风觉得自己从未看透她,这般神秘的女子,让他不禁想去探索。
探索她的身份,她的过去,她的一切,唐风都想了解。
“姑娘,我……”唐风话还未说完,便被开门声打断。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伙计端着漆盘走进来。
那伙计瞧见唐风跪在地上,双手握着沈青一只手的姿势,一愣,迈出的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唐风赶紧站起身,朝伙计走去,尴尬得“哈哈”笑了两声,才问:“兄台手中是何物?”
看清漆盘里的两碗粥与小菜,立刻上手接过,“原是来送朝食,你家医馆竟还为病人备着吃食?”
伙计摇摇头,“老先生说公子付的诊金太多,二位一日未走,便该多照拂些。”
“原来如此,老先生有心了,也多谢兄台送这一趟。”
伙计连连摆手,“公子不必客气,这都是小人该做的。”言罢,赶紧收回迈进屋内的脚,关上门疾步离开。
唐风回身,见沈青掀开被褥似要起身,几步上前将漆盘搁在案上,赶紧将人按下。
“姑娘就别起了,省得牵扯伤处。”
给沈青盖上被褥,唐风搬了一张矮凳置于榻前。
沈青下颌压着交叠的双臂,看唐风又把漆盘移到矮凳上,嗔道:“莫非公子是要我趴在榻上用?可这一高一矮的,岂不更易牵扯伤处?”
唐风端起放置着调羹的粥,捏着调羹舀起一勺,递于沈青唇边,“姑娘现下行动不便,不如由我来照料如何?”
“这是否过于逾矩,我与公子不过是搭伴同行的同路人。”
“姑娘为救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当我是在报救命之恩罢。”
“公子既这般说,我似乎也不好推辞,那便多谢公子照拂了。”沈青微微垂首,含住调羹将粥吞下。
二人就这般,一个喂一个吃,不多时粥碗便见了底。
唐风将这才漆盘端回案上,拿起剩下那碗已凉透的粥。
就着碟中余菜几口扒完,把碗碟归拢进漆盘,他脚步轻快地出了屋。
几乎是屋门关上的瞬间,空间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袍、面带委屈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屋内。
沈青无奈扶额:“不是说好回谷里等我,怎的又来了?”
男子未发一语,本想直接扑进沈青怀里,却又顾忌着什么,改为蹲在榻边,用噙着水光的双眸盯着榻上之人。
沈青深叹一气,前倾身子想抱住他,却被先一步拥住。
几缕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屋内,将男子发梢染成琥珀色,却映得沈青眼底浮起涟漪。
耳廓微动,沉稳的脚步声渐近。
沈青抬手轻拍男子后背,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断绝:“你该走了,之后莫要再来,我很快便回去了,好吗?”
男子并未出声,只轻点一下脑袋。
虚环在沈青腰间的手指尖泛起一点白光,原地只余一缕极淡的白光残影。
晨风从窗缝窜进室内,刮起案上书页。
一只手及时按住书角——这正是刚合上书册的莫芸兰。
指尖触到书页边缘的毛边,那是被岁月磨出的细碎纸絮,带着陈年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
手指抚过《混元修法》的四个字,莫芸兰垂下眼睑。
回想书中内容,心内激荡的余韵还没散去,她不禁发问。
凡人当真能通过修炼飞升成仙?
须臾,她又摇摇头。
不,若是可行,世间哪还有人习武,怕是都去追求那成仙之道了。
看这翻阅痕迹,唐门主怕是也时常取出阅览,若他当真有所成,怕是早将此书销毁不会留存至今。
莫芸兰收起书册,将一切归位,不管这书册是不是那人要找寻之物。
她想,自己往后或许不会再打开这暗格,毕竟修仙之事对她来说,实在太过天方夜谭。
莫芸兰离开书房,打算去瞧瞧演武场情况如何。
早些时候,教习长老来找她谈话,说往后会好生教授剑法。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有大长老这个例子在先。
若教习长老阳奉阴违,自己岂不“辜负”闯入议事厅的弟子?
行至演武场前的看台上,见教习长老正一边利落地做着招式动作,一边声如洪钟讲解,莫芸兰满意点头。
看来自己昨日的话还是有作用的,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如那老顽头般固执。
双手搁在石围栏上,竖起一只手臂撑着下颌。
其实她还有些好奇,唐门主究竟是如何做到让一个人对他如此拥护的。
要说好处,也不过是大长老之位而已,还是上任大长老寿终才接任,他自身也因衰老导致行动不便而甚少管事。
金钱上,也只是每月领的基本份额而已。
这让莫芸兰不得不佩服唐门主的驭下之术,虽然也就大长老一人如此忠心。
正感慨着,莫芸兰目光倏地扫到几名动作十分懒散的弟子,教习长老却并未上前纠正。
莫非教习长老还未发现?可自己都注意到了。
她走下台阶,行至已经停止示范的教习长老身旁。
抬手打断对方要行礼的动作,直截了当道:“长老,可否随我走一趟?”
教习长老虽有不解,但还是朝练习动作的弟子们喊道:“老夫离开片刻,你们都好生练着,不许懈怠!”
莫芸兰带着教习长老回到看台,指着此刻已将木剑放下,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何的几名弟子。
“那几名弟子长老可瞧见了?”
教习长老支吾着,半晌才答话:“少夫人有所不知,那几位是大长老引入门下,时常仗着背靠大长老不服管教。”
他深叹一气,“听闻他们私底下还欺凌别的弟子,老朽就是想管也不敢管啊。”
莫芸兰了然点头,心中有了计较,“既如此,那便放任不管吧,毕竟,大长老的‘面子’还是要顾忌的。”
教习长老见少夫人手抵下颌,紧盯那几名弟子,眸中锐意暗涌,不知在打何主意。
他也不敢出言打搅,自顾行了一礼,便退回演武场,继续演示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