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殡仪馆主理人》重黎玩泥巴

16、第十六章

　　叶真如一具活过来的木偶，在叶父抽走皮鞭的一瞬，猛地抬头朝他大喊。

　　“这是我娘送我的。我就是喜欢舞刀弄枪！我最讨厌女工！我靠实力当上的女捕快，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叶父没想到一向乖觉的女儿竟会当街朝他大喊大叫，他的手不由得发抖，一半是因为震惊，一半是因为愤怒。

　　“大呼小叫，怎么和你父亲说话呢？”

　　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叶真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因为我是您的女儿，凡事就只能唯唯诺诺低头认错吗？就不能拥有自己的人格和思想了吗？
　　母亲去世时，您明明答应过她，会让我一辈子幸福快乐。可如今您有了新欢，就天天让我和别人相看。
　　娘亲去世不过三年，您这么快就忘记当初的誓言了吗？
　　父亲，我究竟是你的女儿，还是你手中一件待售的货物...”

　　叶真的脸语调越来越高，语速也越来越快，听得叶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猛地呵斥打断了叶真的话。

　　”还敢顶嘴！我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穿了？生在叶家，你分明享受着别人梦寐以求的优渥生活，却如此不知感恩！
　　平时你要吃的玩的，我和桂枝哪件不依？拥有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知足，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一定是我们平日对你太过骄纵，才养成这目无礼法，出言不逊！”

　　叶真仰着头，迎着狂风骤雨，一点没有退却的意思，她沉声道：“如果您的女儿就必须乖乖听从父命嫁做人妇，那这个女儿，我宁可不做！”

　　啪——

　　没等叶真说完，叶父先是难以置信瞪大眼睛，而后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叶真脸上几道红痕浮现，右脸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放肆！”

　　她捂着脸颊没有说话。面上不悲不惧，嘴角边反倒露出一丝笑意来，只是那笑容冷极，不带半分温度。

　　叶父见状怒极反笑，他大口喘着粗气，因情绪激动声音变得高亢发抖。

　　“好，好好好。不过去了一趟上京回来，可真是长本事了。如今，你比我想的还要胆大妄为。哼，既然如此，从今天起你我的父女关系便一刀两断！

　　*

　　姜雁让杜小云先回去看店，自己则陪着叶真去了附近的医馆。

　　上了药之后，叶真面上的红肿消退大半，若不凑近仔细看，是看不出掌印了。

　　尽管姜雁劝阻，叶真还是执意亲自将歹徒押送去官府，顺带着替姜雁询问盗墓贼一事。

　　没想到二人却扑了个空，因为被告知大人刚刚出去办事了，眼下还没回来。

　　叶真和姜雁她们表示要留在衙门等，可叶真的打扮却在一众捕快中十分显眼。

　　不是有人从她们身边经过，有好事者认出叶真，主动和对方打招呼。

　　其他人一开始没认出来，待看清是叶真之后，也都停下脚步。

　　其中一个人上下打量一番，对她惊讶道：“叶真？差点没认出来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是要和谁相看吗？这衣裙真好看，比你平时的打扮好看多了，正经有女人样儿了。”

　　姜雁听着这话，眉头微蹙：“女人样？那是什么样子？”

　　“就是穿着裙子，头戴钗环，干干净净，温温柔柔的啊。”

　　捕快挑眉说完，又转向叶真，轻笑道：“你这么穿真好看，不如以后都这么穿着来衙门吧。我们看着漂亮姑娘上工，心情都好多了，人也更有干劲了！”

　　叶真默然。

　　都是捕快，拿一样的工钱干一样的活，凭什么女人就得打扮？

　　姜雁很不满，她叉腰道：“你说的这什么话呀！怎么没见你每天穿得漂漂亮亮上工啊？”

　　捕快不解，扫了旁边一身黑衣的姜雁两眼，摇头嗤笑出声：“我是男人，又是捕快，不需要穿那么漂亮。你们女人就不同了啦，姑娘青春正好，有资本得多打扮。若是成天就指着两件旧衣裳替换，黑漆漆灰不拉擦的，看着好生无趣。”

　　姜雁内心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她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叶真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给你们观赏的。你只是她的同僚，无权干涉她的着装，麻烦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捕快也毫不示弱，他振振有词道：“叶真年纪不小了，我这也是为她考虑。这清河镇里谁不知道叶老爷为了她的婚事四处奔走，急出一嘴燎泡啊。眼瞅着她就要十九了，再嫁不出去，就成老姑娘了。我们衙门也有不少青年才俊未曾婚配，叶真打扮漂亮些，日常处事得体些，我还能帮她说和说和。”

　　姜雁气笑了，她衣袖都捋上去了，决议和这人好好理论理论。

　　“人家求你帮忙了吗？你属狗的啊，这么爱多管闲事呢？”

　　捕快不悦挑眉：“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好心好意帮忙，你说话却这般难听。叶真，她是你的朋友？这丫头你在哪儿结交的，这么不懂事？我劝你离她远点，否则更难嫁出去。”

　　没想到这人还挑拨离间，不等叶真开口，姜雁先爆发了。

　　“劝你管好自己吧！听我一句劝，趁早把你这些心思放在工作上，说不定很快升任捕头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快四十了还是个小捕快，天天正事不干只会在这里教训人。”

　　姜雁声音尖利，说话又快又密，如连珠炮一般咄咄逼人，逼得那捕快一时语塞：“你、你、你...”

　　“怎么了，急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围观人也跟着掺和：“嘿，小姑娘还挺横。”

　　“啧啧啧，小小年纪就这么凶，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这边正热闹着呢，忽然空中响起一声呵斥。

　　“衙门肃静地，要吵的都出去吵，这里容不得你们放肆！”

　　是县丞大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威严，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众人此刻吓得噤声，再没有人敢说话。

　　“当值时间，一个个全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巡街去！”

　　众人作鸟兽状散，县丞径直走向叶真，朝她摆手。

　　“叶真，你跟我来。”

　　叶真跟了上去，两人走到一旁，县丞开口：“你今天不是请了假吗，怎么来衙门了，还做这幅打扮？”

　　“大人，属下今日碰巧遇到当街抢劫的歹人，这才将他打晕了送来。”

　　县丞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你了。”

　　“对了大人，之前的盗墓贼案怎么样了？”

　　“这个案子很难办，眼下我们既没有线索也很难找到犯人...”

　　叶真拱手：“大人，其实属下已经有了思路，我愿假扮死者出殡，以身入局，引蛇出洞！”

　　县丞皱眉，挥袖道：“不可！且不说这举动危险异常，更何况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宜继续跟进此案。”

　　叶真不解：“身份？我是衙门的捕快吗，怎么会不适合呢？”

　　县丞定定看了她一会，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

　　“你看看这个。”

　　叶真接过看了，读到一半，因为手指攥得太用力而指节发白。

　　“这...大人，所以你已经——”

　　“你父亲向上级施压，没办法，我已经受理了你的辞呈。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本衙门的捕快。”

　　叶真眼里满是震惊与失落，她无法接受，自己努力数年争取来的职位，因为这一纸轻飘飘的信件就告吹了。

　　“叶真，你功夫好，人勤快又踏实，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失去你这个下属。”

　　“要不你再和父母商量商量，也许这事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呢？”

　　叶真低了头，木然道：“我今日刚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县丞依然抱有期待，劝说道：“你还是回家和他们好好解释一下吧。天下没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你态度好些，认个错，服个软，他们说不定就松口了。”

　　叶真摇头苦笑：“我半个时辰前才说过，要和父亲断绝父女关系。看我父亲的态度，今天怕是回不了家了。”

　　县丞又叹了口气：“哎，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你去把工钱结了，今后...自行珍重。”

　　叶真本来要去住客栈，可经不住姜雁的苦口婆心，最后还是和她一同回了往生铺。

　　姜雁搬出之前买的酒，配上几个下酒菜，叫上杜小云等人，一同陪着叶真，听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叶真自小习武，上京考武举人是她多年以来的愿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不仅通过了考核，还为自己谋得一个捕快的活计。虽然这职位辛苦不说，薪水也微薄，可她还是很开心。

　　她骄傲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家人，没想到父亲知道之后，不仅阻挠她的事业，还给她安排婚事，要求她马上嫁人。

　　于是就有了今天下午姜雁和杜小云看到的那一幕。

　　今天是她活十几年以来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父亲。

　　成功了，但是没想到代价如此之大，居然到了断绝父女关系的程度。

　　姜雁听得十分感慨，本想着收留叶真，支持她脱离家里，选择自己的生活。

　　杜小云却打岔：“我看呐，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我生在这样的优越家庭里，还有父亲为我找金龟婿。哎哟，真是做梦也笑醒。”

　　姜雁则完全不认同。

　　“即便是身份尊贵如公主王爷，外人看来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常常身不由己，时常被皇帝安排和陌生人联姻，余生都不得自由。”

　　杜小云接茬：“可是就算他们联姻，基本也都是去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啊，生活说不定比之前过的更好呢。比如宁国公主和小侯爷的婚事就是这样。”

　　“哎，好羡慕小侯爷呀，出生在名门世家，又娶了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为妻，今后生活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咳咳咳——”

　　饭桌上的目光瞬间聚集到林肃身上，他平时用饭一向安静，今天却罕见地咳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