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寒纪》萧玦

76、第七十五章 沙场点兵

　　“永平元年，世祖淑贵妃殁。妃族弗郁部及何大部、万丹部、日连部四部齐反，帝御驾亲征，狼烟始起。”
　　——《燕书•武宗•本纪》

　　淑贵妃吞金而亡，几日后发现时，尸体已开始腐烂，昔日飞扬跋扈光鲜夺目就算身在冷宫都不加收敛的骄横女子，如今只是让人恶心的一团腐肉。慕容芷知道，自己对她再没好感，也是有些可怜她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慕容祐已经和母后去了镜谷，会不会在那里待得长久慕容芷也不知道。慕容祐几十年的皇帝不会白当，就算把王庭兵权交出，手里的势力还是有的，安危之类的也不必慕容芷来操心。母后那样软弱的性子，定是要有个人来护着才好的，不管以前慕容祐做过什么，母后不计较，做女儿的再来计较也很没趣。那么，这桩陈年公案就算了了。不管是明昱不顾父女夫妻情义，将女儿推上绝路也好，是德妃目如井蛙为争宠不计手段离间帝后也罢，还是淑妃被人当枪使通风报信惹人厌，人事已非昨，明昱已悔恨而死，母后也找到了，只要德妃和淑妃老老实实待在冷宫里别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慕容芷也不想再计较什么了。
　　可是，就是有人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闯。
　　德妃在淑妃尸体边哭得很是伤心，慕容芷突然很想问问她，是物伤其类，还是兔死狐悲？终于还是懒得问了。问了又如何？淑妃死得蹊跷定是要查的，慕容彝在软禁之中逃走，定是有人相助……好吧，是慕容芷有意放了些水——德淑二妃的外戚之族手中兵权不可小觑，他们对自己的即位定是不服的，既是早晚要反，那就趁自己还有力气，早收拾了吧，慕容彝，是他们谋反的一块冠冕堂皇的好招牌，如果不让他们挂个好招牌，他们要不反了怎么办？
　　弗郁部统帅，就是淑妃的堂兄啊，这人从来就没安生过。先前慕容芷被封为太女，他就闹腾了一阵，后来慕容登基，他又闹腾了一阵。燕周最近的那次军事冲突，就是这人的事儿，一旦真挑起两国冲突来，想就机夺兵权是吧？
　　德妃所属部族阿古拉部，也得防着啊。
　　这个，当初慕容祐靠联姻笼络这两大强族，也可谓用心良苦啊……咳咳，胡想什么啊？
　　看看那四部的檄文写得漂亮的，什么“蛇蝎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屠戮亲弟，弑君鸩母。神人共嫉，天地不容。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任是慕容芷自认修养不错，都气得气不顺了，更别说明继、明铮二人了，这“贼之宗盟”，不就是说的明家人吗？当年那场明氏巫蛊案，明家并未死绝，还是留了些远族小辈的，这明继、明绪、明铮三人就是慕容芷提拔至高位的出色子弟，三人当场暴怒，请缨出战。
　　慕容芷倒是怀疑了，这写檄文的，不会是叫骆宾王吧？怎么……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武则天了呢？确是好文采。不过说实话，慕容芷这名字，还真不够霸气，太小家碧玉了也，要不就改名叫慕容则天？……
　　大燕女帝心里绕过九曲十八弯后，拍案而起，一句“御驾亲征”，承乾宫里顿时多了很多根柱子。
　　大燕群臣早就明白了的，女帝陛下做太女时就一言九鼎专断独权惯了的，做了皇帝之后，还敢指望她有所收敛吗？
　　可这御驾亲征不是小事，又不是随随便便派个将军领兵作战，何况慕容芷必竟是初登大宝，人心难免动荡，众臣还是要劝的。可女帝陛下的意思，十分坚决，什么御驾亲征激励士气一鼓作气速战速决，总之就是没商量了。
　　在这群臣挣扎着想打商量的空隙里，明继已被派为先锋官领先锋营出发了。
　　北燕原本是草原部落当初出于军事自卫的考虑而组成的联盟，这也就决定了其对武力的崇尚与不稳定性。大大小小的叛乱与各部间摩擦从来没断过，可这样四部齐反的大乱子还是头一回。加以这四部封地都在燕周交境，处理稍有不慎，遗患无穷。
　　八百里急召，宇文苏从北疆赶回王庭，由明铮接替其原在北疆的职务。其实倒不是没有其他可用的将领，只是慕容芷在朝中的确根基不稳，不敢把兵权交到背景复杂的老将手里。
　　点将台上，慕容芷亲拜宇文苏为副帅，自己为主帅。
　　凡是大燕君主，多是战场上拼杀过的，可纵使大燕民风剽悍女子亦可习武，众人也是有些怀疑女帝陛下一介女流的作战能力的。而慕容芷自也明白这一点，于是，当宇文将军练兵之时，大燕上至各路将领下至火头小兵，都大跌眼镜地看到女帝陛下戴着张扬的黄金面具优哉游哉地在旁观瞻，而后突然兴起要与宇文战神切磋切磋。
　　女帝有令自然不敢违抗，众人看好戏一般围观。
　　慕容芷一伸手，兵器架上一把宽刃大刀就落到了手里，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宇文苏微微一笑，嘴角一个好看的弧度。
　　晃花了扛着大刀的某人的眼。
　　“宇文将军，请。”慕容芷豪气地伸手做一个“请”的姿势。
　　“皇上请。”剑出鞘。
　　“好，看刀。”嘴里喊得是刀，却是用的起剑式。
　　刀光剑影，舞出好看的光点。两人一来一往几十回合，看得围观众人如痴如醉。
　　简直晴天霹雳……呃，不是，简直就是上天保佑啊……
　　众人虽听说过女帝陛下也会武功，但万万没想到功夫这么好，更意想不到的是，居然和战无败绩的宇文将军堪堪打了个平手。
　　谁还敢怀疑大燕女帝的能力？那什么叛军不叛军的，根本就不够一盘菜啊。
　　慕容芷与宇文苏刀剑相撞一推，“宇文将军，好剑法。”
　　“谢皇上手下留情。”宇文抱剑一揖，勉强与慕容打了个平手，其实根本就被某人拿刀当剑使的奇怪招式给弄懵了。
　　“好说好说，”慕容芷也不谦虚，把几十斤重的大刀往兵器架上一甩，那大刀便纹丝未动般原样摆好了，甩甩似乎发酸的手腕，心下暗悔不该为了耍威风拿大刀的，太重了也，“宇文，随朕来。”
　　于是一众目光熊熊火热的围观将士目送女帝瞬间高大了不知多少倍的背影远去。

　　中军大帐里，慕容芷领宇文苏来到一个大箱子跟前，示意塔娜打开箱子。
　　宇文苏看着满箱子或华美不可方物或青面獠牙恐怖诡异或造型奇特镶满珠翠的面具，一时有些发蒙。女帝陛下的面具一天一个样儿少有重的是不假，可让自己观赏这些是为哪般？
　　“喜欢哪个？挑一个。”
　　“……”宇文苏还是不解。
　　“宇文，你看你长得这么……跟你这衣服一样，”慕容芷可能觉得自己作为君王说人家臣子长得好看有点儿太那个了——也不记得是谁当初深夜留人家在宫里下棋闹得第二天满城风雨绯闻满天飞的——指着宇文苏那帅气非凡的白甲白袍，“你不觉得太招眼了吗？须知将帅安危关乎大局，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遮遮的好。”
　　“那……末将遵命。”宇文苏从箱子里取了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总觉得戴上这面具会更招眼才是。“皇上的剑法妙极，末将佩服。”
　　“……朕用惯了剑，未曾练过刀，宇文取笑了。”
　　“非也，末将一向自矜剑法，如今看来倒是井底之蛙了。”
　　“哈哈，剑术一人敌耳，将军所通之术，乃万人敌也，朕也曾涉猎兵法，但沙场作战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以后还望宇文多多指点啊。”
　　“末将定不负皇上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