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裴]尚方宝剑》笑杳

1、第 1 章

　　自女皇登基之后，这两年也算是四海升平，天下大治。
　　而大理寺除了因当年的赤焰金龟一案忙了一阵子之外，剩下的日子倒也和平常一样，基本没什么变化。
　　只除了两件事。
　　薛大人死了，狄大人回来了。
　　八年前大理寺基本算是被全盘清洗了一遍，狄仁杰虽说是回来了，倒真是一个旧人都没见着。只是在正式回来的那天，空对着熟悉的屋宇感慨了一阵，就熟门熟路地摸进了自己以前办公的屋子。
　　裴东来背了手，在他屋外站了半晌，才迈着大步转身往外走。
　　后头狄仁杰扯了嗓子开始喊：“东——来——你这是要去哪里？”
　　“无事可做，回家睡觉！”
　　干脆利落的八个字，最后一字刚刚落地，裴东来早就长腿一伸，迈出了最后一道门槛。他身后张训正一路小跑地举高了伞，时不时看看太阳的方位，熟练地替他家裴大人撑出一方阴凉。
　　狄仁杰站在门口，目送着裴东来远去，笑容里逐渐添了点平日难见的柔情，连目光里都多了少许恋恋不舍之意。

　　虽说当年旧人没剩几个，但有关狄仁杰的传说，大理寺里还真是流传不少。
　　在众人心中，狄大人应是破案如神，兢兢业业，行事凌厉，作风严谨之人。可是在见到这个近乎事事都倚赖裴少卿的狄大人之后，大家不禁对狄仁杰的身份产生了少许怀疑。
　　许是坐了八年黑牢，真个性情大变了吧？
　　偶尔众人聚在一起交流，却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转了头去看又把一堆卷宗推到裴少卿面前，自己反而是继续悠闲逗鸟的狄仁杰，众人只能摇摇头，叹着气散了。
　　反正裴少卿兴趣便是查案，这也算是周瑜打黄盖了吧。

　　大理寺里的日子就这样平平顺顺的过，直到某一日，大批的官兵突然涌了过来，反把个大理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什么阵仗？”
　　手里还举着鸟笼的狄仁杰呆了一呆，转头去看站在身旁的裴东来。哪知裴东来却也是一皱眉，把脸朝他的方向稍稍转了过来，开口道，“我哪知道，你才是正卿吧。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知道？”
　　狄仁杰又是呆一呆，举着鸟笼子撩开袍子就往外走，迈出两步还不忘回头看看裴东来是不是跟在身旁。
　　待两人走至门口，正好见上官静儿板着一张脸直奔过来，身后披风随了她的步子猎猎而响。
　　“静儿？好久不见，今日怎么这么有空来看我们。你说你来就来，做什么摆这么大阵仗，好歹我们都是老朋友了……”
　　眉花眼笑的狄仁杰话尚自说了一半，就被上官静儿一声咳嗽打断。
　　收了声也收了笑，狄仁杰静静看着对面神色有些犹豫的静儿，许久之后，才又露出一个笑容，一个似乎已经明了一切的笑容。
　　“想是皇上见不得我如此闲，派你来敦促我了？”
　　“狄仁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你带了这么多人来到大理寺，站在门前跟我大眼瞪小眼这许久却什么也不说，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静儿再次沉默不语，转了头去看狄仁杰身边的裴东来。裴东来却也正皱了眉，一双眼紧紧盯在她身上，似在无声询问究竟是何事。
　　犹豫良久之后，静儿终于闭了闭眼，将手一挥，大声道：“来人！将狄仁杰拿下！”
　　“为什么？！”
　　出声的是裴东来。而随着这句问话，裴东来甚至已经一步上前，挡在了狄仁杰身前。
　　“东来，没事，你先让开。”
　　“狄仁杰，他们要抓的人可是你。”
　　“裴东来，难道你想抗旨？”
　　“哼，这里是大理寺，你们既然公然在我大理寺门前，捉我大理寺正卿，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静儿咬牙看着正抬了下巴睨着她的裴东来，伸手从旁边人手中将圣旨一把扯了过来。

　　屋子里，裴东来斜一眼锁链加身却还能兀自笑得开心的狄仁杰，将视线又转回手中圣旨上。
　　“这上面说，你收受贿银。”
　　“你信？若你觉得我收受贿银，那就直接把我扔到牢里好了，反正八年黑牢我都呆过，再去呆几年也是无妨。”
　　“哼，狄大人倒真是皮粗肉厚，或者该说你，死猪不怕开水烫？”
　　“裴大人这话说的，难道是要对我用刑？”
　　“那到不至于。”裴东来瞥一眼狄仁杰，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这上面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既然如此，又何须对你用刑。”
　　“你就这么信我？”
　　“我不是信你。我是信我的直觉。”
　　静儿来颁旨的时候，已是巳时过半。
　　裴东来抬头看一眼外面晴朗天色，对一直侍立在旁的张训招了招手，示意他将伞拿上，便大踏步地出了门。
　　后面狄仁杰忙忙起身，拽的身上链子一直哗啦哗啦响，扯了嗓子又开始叫，“东来，太阳那么大，你这又要去哪里？”
　　“查案！”
　　这两个字铿锵有力，随着那刚毅的背影一路远去，逐渐从狄仁杰面前消失。
　　狄仁杰摇摇头，苦笑着坐下。刚想拿杯茶来喝，却被满身的锁链困住了动作，不由沮丧地放了手，叹出一口气。
　　旁边属下见他一副闷闷不乐架势，急忙凑了过去问道，“大人，替您解了链子？”
　　“这倒不必。我现在虽然被锁，但毕竟不是在狱中。若你们还替我解了链子，这要是被什么有心人看到，你们还有东来，怕都不会清静了。”

　　连着几日，裴东来都是没日没夜地忙着查案。
　　以前他素来是日间睡一阵，晚上骑了那匹白马整个洛阳城内横冲直撞。所以白天有时狄仁杰会跑去裴东来休息的屋子，对着那人的睡颜看上一阵。
　　起初裴东来会不甚安稳地醒来，被坐在床边直勾勾看着他的狄仁杰吓一跳，跳起来拿了板斧就把人往外赶。后来倒也习惯了，便只是瞪一眼，哼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再后来，竟连醒也不复醒，任狄仁杰横看竖看看了个饱，依旧睡得是天塌不惊，地陷不理。
　　狄仁杰回想着往日情形，对着面前空落落的床榻，又是一阵苦笑。
　　他出不了大理寺的门。这件案子，便是真的全落在了东来身上。
　　明知白子最怕阳光，却还日日看着他在大太阳底下走，狄仁杰只觉得自己心中似被千百只虫子咬着，绵绵的疼。
　　只是东来想必根本不稀罕他的心疼，大概还会瞪一眼，低吼一句：“你这是看不起本座？”

　　就这样忙了几日，裴东来竟将那几份据说是证实狄仁杰“贪赃枉法”的证据都找了来，带回了大理寺。
　　狄仁杰看着那几沓子纸，足足笑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裴东来不耐烦地咬牙，才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答道，“这几笔银子我真是见都没见过，裴大人，你可信我？”
　　“我不信你，我只信我的直觉。”
　　“那不就还是信我。”
　　狄仁杰再次笑弯了眼，心情甚好。裴东来对天翻了个白眼，劈手夺过那几沓子纸，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狄大人，莫忘了你现在还是犯人，如今的证据，对你可是大大的不利。”
　　“你信你的直觉，我信你。你定可还我一个清白，不是么？”
　　这话让那已经往外走的人脚步顿了一顿，哼了一声之后，便快速冲了出去。

　　这夜夜深的时候，大理寺迎来了一位贵客。
　　穿了斗篷遮了头的皇帝在静儿的陪同下，走进了没剩多少人的大理寺，直接进了狄仁杰在的那间房。
　　在裴东来跪下行礼时，狄仁杰却只是挑了挑眉，也不行礼，反而一脸的“我就知道”。
　　“狄卿，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皇上有求于我，怎么可能不来。”
　　这二人一时相对而笑，再不多言。起了身的裴东来有些狐疑地看一眼静儿，静儿却也是神色莫名地看了回来，一番对视后，两人一齐看向了老谋深算二人组。
　　“皇上让我背了好大的一口黑锅。如今这所有的事都压在了东来身上，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少卿，若想查出真相，怕还是会有掣肘之处。”
　　“呵呵，狄卿，你究竟想怎样，不妨直说。”
　　“这种事，何须我多言。皇上今夜来访，定是早有打算。”
　　狄仁杰笑容十足油滑，这话刚说完，皇上却也朗声大笑，笑够之后才轻轻摇头叹道，“狄卿果然是狄卿。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夜皇上来，带了一件东西。
　　尚方宝剑。
　　“裴东来，朕今赐你尚方宝剑，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头百姓，都许你先斩后奏。你自当尽力为朕查办此案，也好早日还狄仁杰一个清白。”说到最后一句，皇上颇有深意地看一看狄仁杰，唇边笑容深了几分。

　　只是皇上虽然赐了尚方宝剑，狄仁杰却从未见裴东来用过。
　　每次去问，那人总是皱了眉抬起下巴，哼一声道，我身上兵器已经如此多，还哪有地方再插这么一把中看不中用的剑！
　　听他把尚方宝剑说的如此一文不值，狄仁杰也只能被噎得说不出话，唯有摇头叹气又叹气。

　　又过了几日，依旧是深夜时分，趴在桌上迷迷糊糊打盹的狄仁杰突然被踹门声惊醒，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裴东来。
　　“东来，你以后进门的时候，可不可以斯斯文文地把门推开？我这门都修过多少次了。”
　　“狄仁杰！我找到证据了！”
　　“啊？”
　　“帮你脱罪的证据！”那人不耐烦地一皱眉，旋风般冲到他面前，劈手丢下一摞账本。
　　“这是？……”
　　“武承嗣家里找到的。”
　　“……你是怎么拿到的？”
　　“潜进去，偷出来的。”
　　狄仁杰无言地看着神色自若的裴东来，偷眼瞄了瞄一直放在桌上的尚方宝剑，心道皇上这次倒似乎真的是多此一举，巴巴在大半夜送来宝剑一柄，竟然却完全没派上用场……

　　没多久之后，左相便被贬了官职。据说是因为收受贿银，犯了龙颜。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叫好之声。

　　这事过后没多久，皇上召狄仁杰进宫，说是前些日子让他受了委屈，要好好安慰一下。
　　君臣两人坐在御花园里聊着天，皇上突然问，“狄卿，那尚方宝剑可还好用？比你的亢龙锏如何？”
　　狄仁杰忍不住哈哈一笑，回道，“禀皇上，东来他从来就不曾用过。”
　　皇上一怔之后，忍不住大笑：“这倒是真像那孩子的性格。不过日后你们替朕办案，少不了用的时候。朕现在再将它赐给你，可好？”
　　哪知狄仁杰却笑着摇头，“不需要。”
　　“不需要？”
　　“对，不需要。东来他啊，就是我的尚方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