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小小的我們》天魔星

1、全一話

　　[那年你搬小小的板凳，為戲入迷我也一路跟。]
　　潮濕的弄堂，寬敞的四合房。
　　牆上都是綠得發黑的青苔，很久很有味道的石磚。
　　門前有一堆黃土，另一條弄堂裏還有一隻大狼狗。
　　印象中就是這些構成了我最美好的回憶。
　　那個時候的我們還很小。都沒有到上學的年齡。一起東街跑到西街，一起跑去喂大狗，一起去福伯伯家要糖吃，一起去翠嬸家偷米糕吃。哦，對了，還偷偷的拿起小板凳一起跑去看人家唱大戲。
　　那年的你，看得總是津津有味的。雖然我看不懂，但是我看到你眯著眼睛快樂的樣子，我也好快樂。
　　記得看到《白娘子》的時候我問過你為什麼許仙要走，為什麼白素素要等。你當時好像很嚴肅地說是因為許仙害怕白素素，白素素是蛇妖。
　　我點點頭。但我知道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後來我們端小板凳“蹬噔噔”地跑回家，你奶奶罵了你一頓。我替你哭了好久好久。然後你就抱住我說：乖。不要哭。奶奶說哭多了女孩子就不漂亮了。

　　[你在樹下小小的打盹，小小的我傻傻等。]
　　你奶奶生病了。你把家裏的雞蛋都拿出來煮給奶奶吃，又被奶奶罵了。我又好想哭。可是我怕我會變醜。扁著嘴巴一直不敢哭出來。小小的眼淚在眼眶裏硬撐。
　　我偷偷地跑去找大狗，我對大狗說我說你奶奶生病了。你把雞蛋煮了被奶奶罵了。你家裏已經沒有別人可以照顧奶奶了。我說大狗，我們要是有雞蛋就好了。
　　大狗神氣地看了我一眼，撒開腳丫子就跑。我在後面拼命追。追著追著，大狗就不跑了。停在一棵大樹邊，沖著大樹汪汪叫。然後又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見，樹上真的有一窩蛋呃。
　　我對大狗說大狗快，跟我來。
　　後來，我們三個人，不，是二個人和一隻狗。都可憐兮兮地看著那棵高大的樹。
　　你動作麻利地爬上了樹。我在下面可憐巴巴地也想跟著你。你說太危險了你是女孩別上來。我像大狗一樣點點頭。很乖很乖。
　　最後你空著手爬了下來。你說算了，小鳥很可憐的。不要拿它們的蛋。
　　小鳥忽然飛得很低很低，圍著我們轉圈。我很開心地和小鳥還有大狗一起玩。
　　轉身之間，你已經睡著了。你的臉是那麼的累，你睡得那麼的熟。
　　你在樹下小小的打盹，小小的我傻傻的等。
　　一等，等了好久。

　　[你用泥巴捏一座城，說將來要娶我進門。]
　　晚上的時候，你來找我一起去和大狗玩。我飯都沒吃完就放下碗筷“咚咚咚”跑了出去。
　　那天晚上，我們帶著大狗走到泥地裏去捏泥巴。大狗到處亂嗅，守護著我們。
　　那天晚上，天高雲淡。月亮好高好亮。風涼涼的，草在我的腳上撓來撓去。
　　我看著你蹲下，我也蹲下。你埋著頭捏著泥巴。我看你，你的樣子很認真。我怕你知道我在看你，於是我去找大狗玩。
　　大狗自己玩得正開心。看到我站起來就跑了過來聞我的腳，我很癢，於是“咯咯咯咯”地笑了。
　　過了一會，你叫我過來。我把大狗撇下跑向你。
　　你很冷靜地沉思了一會，張開了你小小的手掌：“等我們長大之後，我就娶你進門。”
　　然後你就吻了我。從電視上學回來的吻。小小的我們，都還不會吻。
　　大狗聞了聞泥巴捏的城堡，又看了看我們。
　　我的心裏從此住了一個人，曾經摸樣小小的我們。

　　[當初學人說愛念劇本，缺牙的你發音卻不准。]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學校搞舞臺劇。你是你們班的文藝委員，每天都很神氣捧著劇本走來走去。福伯總是在誇你有出息。可是我一點都沒有不開心。我覺得大家誇你有出息比誇我還要開心。
　　那年你總是似模似樣地把劇本裏面的對白念給我聽。
　　童稚的聲音總是因為念得太久而變得沙啞。那個時候的你剛剛掉了前面的一顆大門牙，可是你一點也不遮掩地把嘴巴張得大大地念劇本。而我就把嘴巴閉得死死地聽你念。
　　我的嘴裏，也掉了一顆大大的門牙。
　　每次當你念完一段臺詞的時候就會問我聽懂了嗎？
　　我不管聽沒聽懂都一律點頭。
　　你就像個小大人一樣點頭，然後繼續念下去。
　　你說話漏風的樣子很好笑。可是我喜歡看你很好笑的樣子。
　　你念“火雞”的時候總是念成“佛雞”。
　　你念“姑姑”的時候總是念成“嘟嘟”。
　　其實那個劇本，我壓根就沒聽明白。講得什麼故事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喜歡每天都聽你給我講劇本，講到喉嚨發熱，然後問我懂不懂。
　　我喜歡看著你滔滔不絕的念劇本的樣子。我猜想你大概也不明白那個故事是講什麼的。

　　[小小的感動雨紛紛，小小的彆扭惹人疼。]
　　小學三年級那年，村裏那條木橋被水沖掉了。於是又修了一條石橋，很古典很結實的那種。我們每天上學又有了新的路線。
　　雖然走那裏比較遠。可是我們都一致認為新的橋沒人走很浪費。於是，我們就應該多用一用。
　　腳在橋上跺來跺去的感覺真好。不用擔心會像獨木橋一樣隨時有掉下河的危險。也不會每次因為走得太急被黃泥水濺了滿身。
　　可能是春天的原因吧。新橋修好的那一陣子天總是在下雨。奶奶總是像村裏那些跳大神的神婆一樣嘴裏念念叨叨的，讓我覺得陌生。
　　那年我生日的時候奶奶特地送了我一條紅色的繩子幫我系在了手腕上。我眯眯笑地看著這條紅色的繩子心裏很開心很開心。我要讓你看看我今天有多漂亮。
　　那天我帶著繩子和你還有大狗出去玩。你根本就看也沒看我的繩子。你沒有發現它。我好失望好失落。過橋的時候下起了細雨，我賭氣地站在橋上不走了。
　　你和大狗都回頭看我。你問我怎麼了。我故意用帶著繩子的手去弄了弄頭髮。
　　你還是沒有發現。
　　我氣得往回跑。你和大狗追了上來。
　　橋面是大理石做的，有點兒滑。我唰一下子就摔到地上了。
　　你連忙跑過來扶我，我不肯起來。腳痛得要命。你把我的裙子拉上來點，看到我膝蓋上鮮紅的傷口正在往外湧著血，你果斷地把我背了回家。
　　後來我們倆都感冒了。哦，不對。聽說福伯他家的大狗後來好像也病了。
　　我覺得很愧疚。最後我把繩子送給了你。你又把繩子系在了大狗身上，可是我一點也不生氣。
　　那年小小的感動雨紛紛，小小的彆扭惹人疼。

　　[我在找那個故事裏的人，你是不可缺少的部分。]
　　後來，我去了省城讀書。
　　我們的距離還是很遠。
　　開始的幾個月，依稀能從奶奶嘴裏聽到關於你小小的消息。後來就幾乎斷絕消息了。
　　省城裏的人與人之間都不親密。和我們不同。
　　省城裏的人與人之間都很猜忌。和我們不同。
　　這個繁華的都市並不適合我們。
　　我們的故事，我用筆一個字一個字地從記憶裏抄到了筆記本裏。
　　我們的故事。故事是屬於我們的。
　　最終那篇故事還是被人抄襲了。班上某位同學，因此披上了“少年作家”的頭銜。
　　我沒有揭發她。她會心虛的。
　　我希望你看到它。我想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找你。
　　我在找那個故事裏的人，你是不可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牽著小小的人，守著小小的永恆。]
　　時間倒退。
　　五年前，如果我不是那麼任性地從家裏跑了出來。
　　你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
　　那年我的家人來接我，他們說他們打擾了你們很長時間是時候把我帶到省城去了。
　　留了好多票子給你和奶奶。
　　我不想走。我跑到橋上去。那條你背著我走過的橋。
　　大狗和你一起追來。
　　我拼命哭。雨拼命下。
　　你牽著我，抱了抱我。我問你長大之後是不是真的要娶我做新娘。
　　你狠狠地點了點頭。
　　我們拉了拉勾。
　　可是...現在...我又回到了那個石橋上...走了又走...走了又走...一直...等待著你的出現...
　　為什麼夢裏面還能依稀看到你的臉龐。
　　在夢裏，小小的手始終牽著小小的人，守著彼此那個小小的永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