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闲事》懿荋慕俗

1、旧事则

　　我夫人心小。
　　记得有次朋友聚会，每个人都得了绒花，独独没有给我，心中有点不悦；却不想这丝情绪被夫人觉察到，她便亲手做了一朵玫瑰送给我。我当时高兴极了,恨不得向全世界耀——这是我夫人亲手做的，只给了我的花。
　　我比我夫人年长八岁。
　　初见她是在我回母校与恩师游园时：她坐在那处极冷僻，却是我在校期间乐意独坐的地方。石椅边有一丛竹，光影斑驳，她未束发，静静地坐在那处赏湖光。
　　人间春光好，吾妻尚年少。
　　我夫人平时话极少，偶尔遇见她与三五好友小聚，笑颜如暖阳，话多了些；在我面前似是还有些羞涩，总是淡淡地笑着，挽着我仰头：“陪我去看书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
　　若说吵架，多年来没有过；只有在讨论一些有分歧的观点时才会多说几句：那时我夫人总喜欢紧挨着我，指着书上的字，一句一句读着；我自然有我的歪理，每当我开始胡言乱语时，她就会溺溺地，笑着骂我：“来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我很爱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惭愧的是，我一直没有发现她有心理问题，直到婚后有次出差，回家的路上是雷雨天。
　　她是怕打雷的。
　　我冲进房中，不见她，转头看见她倦缩着身体在地上；鼻子一酸，我也顾不得其它了，上前抱起她，她身上浓浓的酒味。
　　她喝酒，这我是知道的。
　　但我不知道的是她为什么而哭。
　　将她抱到床上时她紧搂着我，让我起不了身；她在昵喃，细听还有些抽泣：“我害怕。”
　　我的心口刺痛了一下。
　　和衣躺在她身边，她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缩在我怀里；我像哄孩子一样轻轻安抚，讲着儿时听过的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我讲的不好。
　　但她甘如饴。
　　许是因为故事的确有趣？
　　又许是因为身旁是我？
　　次日，她醒来，面色很好；我试着问她，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小时候家里大人嫌我是个女孩，外出不带着我，把我关在一个小房子里；有次也是雷雨天气，我怕极了，拼命拍门，却没有人来看我…”
　　她说这活的时候眼中静静的,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我突然感到一阵后怕，揽她入怀。
　　在我与我夫人之间，夫人总是偏向我的。
　　在我的那场比赛中，她暂停了她的工作室。
　　她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来到我工作的地方：“我来帮你。”
　　夫人像小孩子一样，有很多别样的想法；我的设计像一棵铁树，她一来就开了花。
　　获奖，意料之中。
　　领奖时我唤她，她不愿上台，但好在我的力气比她大许多；携她上台时我的脸可能由于兴奋红透了，她悄悄凑到我耳边：“你好可爱哦！”我感觉我的心都要炸了。
　　夫人原是北方人，可我倒觉得她像是生养在江南水乡，水一样温情，水一样温柔。
　　谅我匆匆三十六载，幸得夫人，此乐何及！
　　当年我的生活中，就那么走进了一个可爱的人，我心怦然，她亦沦陷，好像她也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等了我许多年。
　　时逢今日，吾妻二十又八。
　　岁月平安，祝卿安好。
　　2019.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