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蓝洲源》夹心阿糕

3、第三章

　　在如今这个水变成大地的世界，只有轻盈的灵魂才不会沉没，才可以在这样的世界里，找到家乡。
　　可这样的世界也带来了很多问题，海市蜃楼已经多得成为了平常事物，虽然现在辨别海市蜃楼的方法也很多很有效，可还是会有人上当，为此牺牲许多岁月。
　　例如，几年前，有个住在几乎是无人区地方的年轻男人，一直以为他的邻居是真实的。那个女人会看向他，会对他笑，会站在窗前望天欣赏风景，充满一种低调的贵气，是让人向往的那种人。男人就这样开开心心地守着那个破地方生活了二十年，因为每天都能看到那个女人，所以他真的挺幸福的。直到某天，他鼓起勇气去跟那个女人说话，两个人都站在窗前，离得很近。而女人像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男人慢慢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不光是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恰在这时，这个维持了数年之久的海市蜃楼随着夕阳带来的泡泡，一起飞到天上去，然后轻轻的一声“啵”，与泡泡一起消失了。那个时候男人才意识到，那个美丽的邻居的家，其实根本是一个荒旧破败的丑房子，是海市蜃楼，让那个邻居的真实的家，重叠在了它之上。他就这样自欺欺人地过了二十年。男人就此忧郁成疾，很少再从自己家里出来。
　　蓝华正吸收着关于这外面世界的消息，看到这里时，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
　　“蓝华，你在吗？我要进来了。”
　　听到黄榕的声音，蓝华顿时慌张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黄榕推门进来，笑容满面，手上拿着漂亮的新衣服，还有一颗钻石。这颗钻石是连青山用来贿赂蓝华的。他让她走，就给她钻石。结果蓝华收了钻石后，不但没走，还把钻石丢进了鱼缸，想用来装饰这在她看起来不够美的鱼缸。
　　黄榕知道这件事后，感到好笑。男人总是以为同样的方法能够让一个女人彻底投降成为俘虏。可其实，钻石从来收买不了女人。能因此就完全投降，肯做一切的，肯放弃一切的，肯被变成一切的，从来只有男人。
　　黄榕最近对打扮蓝华这件事上了瘾，她此番来不光是想继续给蓝华变装，还想就钻石的事向她道歉。叫连青山道歉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只有她来替他说声对不起了。然而，见蓝华不在，黄榕立刻就知道叫她给逃了，立马跑到窗边，提起裙子，动作利落地也跳了出去，开始追逐。
　　宅子里的管家等人看见黄榕此番举动，都大为震惊。然而黄榕那一脸灿烂至极的笑意，却让她充满了从前从不曾有过的勃勃生机。

　　蓝华逃出来后，又偷偷摸摸地摸索到了宅子的边缘，她在琢磨着如何逃跑。黄榕家实在是很大，大到让人忽略它其实只是一户人家。大到让人误以为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声响吵嚷，就是整个世界的样子。可其实，它不过是一座孤岛般的家。黄宅周围只有海水，荒凉才是它真实的样子。蓝华开始怀疑，真正的黄宅并不是这里。她也许是被关起来了。虽然如今大家都生活在水上，可荒凉到如此地步的，还是不太正常。即使是再富贵的家伙，想与世隔绝，也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海水冰冷的荒地。
　　蓝华偷走了船长的海军制服，手忙脚乱地穿上后，再走在这里时，感觉比较安全。应该没人会跑上来，把船长撂倒。
　　白色蓝色相间的海军制服穿在她身上是真好看，沿路，几乎所有女性见到她后都挪不开眼神。就像黄榕曾经感叹过的一样，她们也觉得，蓝华简直就像是大海本身，如今这个世界真是衬她极了。
　　如今发电全靠水和风，所以不远处就是一大片原野般的风车和冷却塔和三角塔。夜晚看时，像是星空一般。还有似远似近传来的永不休止的汽笛声。如今大家都怎样栽种田地呢，他们都在海底或者水底栽种，不得不与时俱进的各种科学技术，也在尽力帮着人群适应新世界。各种有钱人，也会选择生活在海中水下，只是在海中建造的房子再怎么豪华高贵也总让人产生呼吸困难的感觉。人终归不是鱼，时间久了，还是难以在海中安顿下来。
　　这些信息，蓝华这段时间都了解到了，所以她认为，只要她想逃，应该还是有办法的。这里虽然看起来荒凉，但应该总还有其他社群在。
　　哦，对了，新时代，山是一种怎样的角色呢？山野贵地，这四个字应该能说明一切了吧。所以，看起来蓝华好像是个野人，但其实她是最富贵的。
　　蓝华站在巨轮豪宅的边缘，听着蛙鸣连绵，如果大海没有淹没一切，现在应该是夏天。那声音听起来真凉快。蓝华迎着凉风，摘下船长帽子，长发迎风飞舞，看起来就叫人心底爽快。蓝华，像是一面旗帜。
　　黄榕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长裙长发随风起舞，像是一个降落到这里，迷茫的少女。她看着蓝华的身影，怅然若失，不知在忧愁什么。也许她终于肯承认，蓝华几次三番地到尽头处来看海天一色，不是漫不经心地，而是认真地想要离开。
　　连青山不知何时出现在黄榕身边，顺势将难过的她揽进怀里，黄榕伤心地将自己埋进他的怀抱。连青山抱紧她，安慰说：“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黄榕更深地将自己埋进了连青山的怀抱里。
　　很快，蓝华身后再无一人。
　　此刻，是夜晚，蓝色的世界幽深静谧，这份静谧让它更加广大辽阔无限。
　　因为大海不再掩藏自己的气势，云越来越多，逐渐形成了第二世界。宇宙很大吧，云就像开出画框的花朵，将此世界拓展到了宇宙。
　　蓝华抬头看着云海，轻盈的身心，在蠢蠢欲动。
　　她这几天总看到一只通体剔透如半透明蓝色水晶的小飞鱼展开剔透晶莹的翅膀，从海上起飞，划过海面后，飞向云海。可它次次都会摔下来。蓝华就那么看着它摔回大海，无动于衷的模样，让人看了恼火。
　　如今大地上已看不到滩涂，但云海之上，滩涂时而出现。云海云海……谁都这么叫，然而，那个世界，真的也是海吗？

　　那把被蓝华摆弄过几次后随手丢进鱼缸里的剑，阴森森的样子吓得所有鱼儿都躲在自己家里不敢出来。
　　“她不需要我了……她不需要我了吗……”
　　喃喃低语，失落至极，从鱼缸那微微荡漾的水中传出来。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也是阴森森的，却很干净。
　　慢慢地，黑色的剑鞘像是一张柔软的被子一样被轻轻掀开，那把剑之上，出现一个黑色的一半身影，低着头，很失落的样子。
　　鱼儿们都好奇地看着他，看着他影子一般的半透明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水中。鱼儿们的好奇心大过了怕，纷纷从各自的小小家里游出来，去淋这场鱼缸中的小小海中的“雨”。随着这场雨逐渐停息，那个失落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蓝华跳进海里，在那条不肯罢休的小飞鱼旁边转着圈游来游去。海水冰凉，她却那么惬意，像是云朵慵懒地在午后蓝天漂浮。巨大的海，幽深的海，果冻一般的海，蓝华在里面却并不显得渺小如尘，她好像巨大得如在无限天空宇宙中可自由伸展的立体云朵。
　　如今世界的贫民窟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依然密集地住在一起，在他们的空间里，一家一户都挤挤挨挨地挤在一起。就像海中的蚌一样排排坐。他们如果在炎热的夏天集体打开门凉快凉快，那景象，就会像海中的蚌集体打开蚌壳晒太阳和月亮一样。他们在废弃的巨轮上这样安家，或者在废弃的荒地上这样安家，或者在海中劣质的海底社群中这样安家。什么样的门，是会被敲起来的门？半开的门。这代表住在其中的人，没有一般的贫民窟居民那样强烈的警惕心，是心灵比较轻盈松弛的人。说不定是个来这样的地方体验生活的富贵的年轻人，也有可能是修行的僧人什么的。
　　蓝华浮游在海中，拿着望远镜，望着海底，在看到海底贫民窟中，有一扇半开着的门时，就产生了以上想法。那个人也许是在通风换气，也许仅仅是觉得空间太小想营造些清新放松的穿堂风，也许……总之，十有八九是个可以向其寻求帮助的友善的人。
　　海中也有云，她在前段时间也到海中寻找过，但从来没看见过这个社区，今天应该是云散了。天上的月亮，和海中的月亮，明明闪耀，辉光清亮，让大海之中几乎一望可见。这样的夜晚，对海中的生灵们来说，绝对是个不舍得睡觉的夜晚。
　　蓝华笑了笑，将望远镜收起来，打算继续下潜。突然一个几乎像是被射过来的泡泡，裹住了蓝华。蓝华在泡泡里，不解地眨眨眼，接着便是好奇地去戳那泡泡，刚感受到一下那柔软的弹性十足的却坚韧可怕的触感时，泡泡就极速开始上升。蓝华被抓了回去。黄榕她父亲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