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前世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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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觉寺的香火气，总是熏得人眼睛发涩。
田栩宁站在大雄宝殿的阴影里，看着那个跪在蒲团上的身影。僧袍素白，衬得他脖颈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开。殿外是他带来的甲士，铁甲的冷光取代了香火，将这座方外之地也浸染上权势的逼仄。
他走近，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那人没有回头，诵经声未停，只是捻着佛珠的指尖，微微泛了白。
“陛下旨意，蛮族叩边，需高僧随军祈福。”田栩宁开口，声音是惯常的冷硬，听不出情绪，“法师，请吧。”
梓渝终于停下诵经，缓缓起身，转向他。他的眼瞳是极淡的褐色，像浸了水的琉璃，里面映着田栩宁一身玄甲的身影，却平静无波，寻不出一丝过往的痕迹。
“有劳王爷亲临。”他合十，微微躬身。
田栩宁盯着他低垂的眉眼，心头那股无名火骤然窜起。他上前一步，几乎贴上梓渝的身体，能闻到他身上清苦的檀香。他伸手，不是去扶，而是粗暴地扯开了梓渝僧袍的系带，又将一旁早已备好的、更为厚实的锦斓袈裟抖开，动作带着一种泄愤般的力道，重重披裹在他肩上。
金线刺绣的莲花缠枝，硌着素白僧袍。田栩宁的手指绕过他的脖颈，为他系紧袈裟的带子，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那一点温热的皮肤。梓渝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呼吸乱了一瞬。
“边关苦寒，”田栩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铁锈般的沙哑，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这身子，受不住。这件，暖和。”
他系好了带子，却没有立刻退开，手掌仍停留在梓渝的肩头，感受到布料下清瘦的骨骼。他想用力，想捏碎这该死的平静，想听他像从前那样，带着点委屈和娇气，唤一声“王爷”。
可梓渝只是又低低念了句佛号，重新垂下了眼睫，将那点波动彻底掩去。
“谢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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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导演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丝兴奋：“很好！栩宁刚才那个眼神，占有欲绝了！梓渝的反应也对，那种隐忍，很棒！准备下一场！”
片场嘈杂起来，灯光变换，工作人员开始移动设备。
田栩宁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那股萦绕在他周身的、属于摄政王的沉郁压迫感瞬间消散，但他看向梓渝的目光，依旧带着某种未散尽的、探究的锐利。
梓渝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低着头，匆匆走向一旁的休息区，助理立刻给他递上水。他接过，指尖有些发凉。
这是他们一起合作的耽美剧《佛说》的片场。剧本里，他们是纠缠两世的恋人，而刚才那场戏，是前世摄政王强掳佛子随军的片段。
自从开机，田栩宁就发现，这个叫梓渝的新人，在对手戏之外，总在躲他。不是那种新人面对前辈的敬畏生疏，而是一种……仿佛沾染上他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的、刻意的回避。
就像现在，田栩宁下意识地伸手，想帮他理一下刚才被自己弄乱的戏服领口，梓渝却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一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田栩宁的手僵在半空。
他皱了眉，心底那股从戏里带出来的烦躁愈发清晰。这不是第一次了。
下一场是军营对峙的戏份，有简单的武打动作。梓渝饰演的佛子被叛军挟持，田栩宁饰演的摄政王前去营救。
动作指导已经设计好了套路，用的是未开刃的道具剑。开拍前，动作导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Action！”
刀光剑影的混乱中，田栩宁按照走位，格开一名“叛军”，伸手去拉梓渝。按照剧本，梓渝应该顺势被他护到身后。
可就在那一瞬，梓渝似乎又因为他的靠近而僵硬了一瞬，动作慢了半拍。旁边一名扮演叛军的武行演员收势不及，手中的道具剑划过一道寒光，虽然已经极力控制，剑锋却还是蹭过了梓渝抬起格挡的手腕——
“嘶——”
梓渝猛地吸了一口冷气，手腕上，一道寸许长的红痕迅速显现，然后，血珠渗了出来，蜿蜒而下，滴落在尘土里。
那红，刺目惊心。
片场瞬间一片慌乱。“医务！快叫医务！”
“怎么回事？道具检查过了吗？”
田栩宁看着那道血痕，看着那抹熟悉的、刺眼的红，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前世皇觉寺里，他为他系上袈裟时，指尖也曾无意划过他腕间旧伤，那时，是否也曾渗出过这样的血色？
一些混乱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冲击着他的脑海——不是剧本里的情节，是更真实、更破碎的景象。是梓渝，穿着不同的古装，有时在梅树下对他笑，有时在宫墙下与他诀别，有时……也是这样，腕间染血，看着他，眼神哀戚。
一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慌和暴怒攫住了他。
“都滚开！”
他低吼一声，一把推开围上来的人群，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攥住梓渝未受伤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最近的化妆间走。
“栩宁哥？”
“田老师！”
助理和导演的声音被他彻底屏蔽在身后。他踢开化妆间的门，将梓渝拽进去，反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化妆间里灯光通明，四面都是镜子，映出无数个他们拉扯的身影。
田栩宁将梓渝重重地抵在贴着日程表的化妆镜前，镜面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戏服传来。梓渝吃痛，闷哼一声，腕上的伤口因为这番动作又渗出血来。
他抬头，惊慌失措地看着田栩宁，眼眶泛红：“田…田老师，你……”
“殿下。”
田栩宁打断他，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沉睡千年骤然苏醒的沙哑和笃定。他一只手仍禁锢着梓渝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镜面上，将他完全困在自己与镜子之间。
他俯身，逼近，目光如鹰隼，死死锁住镜中梓渝那双写满惊惶的琉璃色眼瞳。
“你还要躲我到几时？”他的声音低沉，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三世了……殿下，你逃了三世，还不够吗？”
梓渝浑身剧烈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温热地，砸在田栩宁撑在镜面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口一缩。
然后，他感觉到一只微凉、带着轻颤的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他戏服的一角，力道很轻，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那只手，腕间还染着鲜红的血。
梓渝仰头看着他，泪水浸湿了眼睫，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泣音：
“王爷……”
“那一百零八颗菩提子串成的佛珠……我一直……一直好好收着……”
他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将后面的话说完：
“前世，您亲手把它……挂在了您床头的。”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前世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