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礼物~》雷宇yu

23、无声的雪

　　异国的春天来得迟缓而犹豫，仿佛也感知到了林炽心中的寒冬。他保持着与齐司礼达成的沉默协议，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但那个银发身影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他的思绪。

　　四月的一个雨天，林炽在公寓楼下发现一个熟悉的包裹——齐氏专用的灰色包装纸，没有寄件人信息。里面是最新的设计书籍和一批昂贵面料样本，附着一张便签：

　　「看到这些想起你。用不上可捐赠。——Q」

　　林炽犹豫片刻，最终收下了包裹。他将书籍加入书架，面料收进工作室，但那张便签被他收起，没有回复。

　　几天后，又一包裹送达：一套专业绘图工具，正是他常用的品牌和型号。便签上只有两个字：「保重。」

　　这种无声的关怀持续着，每周都有包裹准时送达，内容实用而体贴，从不越界，也没有要求回应。林炽开始习惯这种单向的联系，甚至在某周包裹延迟时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五月的第一个周五，包裹没有出现。林炽告诉自己这不重要，却忍不住多次查看门口。周六清晨，门铃响起，他几乎是跑着去开门。

　　门外不是快递员，而是李斯特，风尘仆仆，面色凝重。

　　“林先生。”李斯特微微鞠躬，“抱歉打扰您的平静。”

　　林炽的心猛地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李斯特递过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齐司礼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脸色苍白，闭目沉睡，周围是医疗设备。

　　“总监一个月前遭遇车祸。”李斯特声音低沉，“伤势严重，昏迷至今。今早情况突然恶化。”

　　林炽感到一阵眩晕，扶住门框才站稳：“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总监清醒时严格禁止我们打扰您。”李斯特眼中有着罕见的情绪波动，“但现在...医生说他可能撑不过今晚。”

　　世界在瞬间失去色彩和声音。林炽机械地跟着李斯特上车，飞往机场，登上私人飞机。整个过程如同梦游，只有心脏的刺痛提醒着这一切的真实性。

　　飞行途中，李斯特解释了详情：齐司礼在参加慈善活动后返回途中遭遇“意外”，车辆被严重撞击。调查显示刹车系统被人为破坏，疑似齐父残余势力的报复。

　　“他清醒时最后的要求是不要告诉您。”李斯特轻声说，“说您值得平静的生活，不该再被卷入齐家的纷争。”

　　林炽望着窗外的云海，感到泪水无声滑落。那个总是试图保护他，却用错了方式的傻瓜。

　　医院走廊漫长而冰冷。消毒水的气味勾起不快的回忆，林炽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最终，他停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齐司礼比记忆中消瘦许多，银发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周身插满管子和导线，仿佛被科技囚禁的天使。只有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证明生命仍在延续。

　　医生的话如同判决：“脑部损伤严重，即使醒来也可能有永久性后遗症。今晚是关键。”

　　林炽穿上无菌服，轻轻走进病房。机器的嘀嗒声成为唯一的节奏，齐司礼的呼吸微弱而规律。

　　他握住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指尖冰凉。“我来了。”他轻声说，声音哽咽，“你这个自作主张的傻瓜。”

　　齐司礼毫无反应，只有睫毛微微颤动，像是梦中的涟漪。

　　林炽整夜守在床边，诉说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原谅、思念、还有深藏的爱意。他讲述自己在异国的生活，讲述那些包裹如何成为他孤独日子中的亮光。

　　凌晨时分，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医生护士冲进来实施抢救，林炽被请出病房。

　　站在走廊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那种即将失去什么的预感如寒冰包裹心脏。

　　一小时后，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情况暂时稳定，但...”摇头说明了一切。

　　林炽重新走进病房，发现齐司礼的眼睛微微睁开，似乎恢复了片刻意识。

　　“司礼？”他轻声呼唤，握住那只手。

　　齐司礼的目光涣散，但似乎认出了他。嘴唇微微颤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声...”

　　“我在。”林炽靠近，“我在这里。”

　　齐司礼的手指极轻地动了一下，仿佛想握住他的手：“...安...好？”

　　这三个字如利刃刺入林炽心脏。即使在这种时刻，齐司礼关心的仍是他的安危。

　　“我很好。”林炽忍住泪水，“你也要好起来，听见吗？”

　　齐司礼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想微笑，却力不从心。眼睛缓缓闭上，监测仪上的曲线再次变得平稳，但更加微弱。

　　医生轻轻摇头：“时间不多了。”

　　林炽坐在床边，轻轻哼起齐司礼曾说过喜欢的旋律。那是他母亲生前常哼的歌，齐司礼在一次深夜谈话中偶然提起。

　　监测仪上的曲线渐渐平缓，如同退潮的海浪，一次次减弱，最终化为一条直线。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医护人员再次涌入。但林炽知道，这一次，齐司礼真的离开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医生实施无用的抢救，看着那个曾经强大骄傲的生命悄然逝去，感到心中某个部分随之永远死亡。

　　后续事宜由李斯特处理。林炽如同行尸走肉般配合着，签署文件，确认事项，却对一切毫无实感。

　　齐司礼的葬礼在一个小雨的日子举行。排场盛大，各界名流云集，媒体长篇报道。林炽站在角落，看着那个冰冷的墓碑，感到一种荒谬的疏离。

　　这不是他的齐司礼。他的齐司礼是那个会在工作室熬夜后头发凌乱的青年，是那个系着滑稽围裙做早餐的恋人，是那个在信任与怀疑间挣扎的复杂灵魂。

　　葬礼结束后，李斯特找到他：“总监有东西留给您。”

　　齐宅的书房里，林炽接过一个密封的盒子。里面是齐司礼的遗嘱和一封信。

　　遗嘱中，齐司礼将个人财产的相当一部分留给林炽，包括回声岛的使用权和一个专门为他设立的设计基金。

　　信很长，是齐司礼在车祸前写的：

　　「林炽：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无法亲自道歉。对不起，为一切伤害和误解。我知道自己不善表达，总是用错误的方式保护你。但请相信，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成为了我黑暗世界中最亮的光。那些包裹是我每周最快乐的时刻，想象着你使用它们创作的样子。即使你从不回应，知道它们能陪伴你，就足够了。回声岛是我们的安全屋，现在完全属于你。基金则确保你可以自由创作，不必为生计妥协。最后，请原谅我这个自私的请求：记住我，但不是那个冷酷的齐总监，而是那个试图爱你却总是笨拙出错的司礼。愿你拥有我无法给予的自由与快乐。永远属于你的，司礼」

　　信纸被泪水浸湿。林炽握紧那枚羽毛胸针，感到心如刀绞。

　　之后的日子如同灰色的梦。林炽处理完所有事宜，决定返回异国公寓，需要时间和空间消化这一切。

　　离境前，他最后一次来到齐司礼的墓前。雨中的墓碑冰冷而孤独，与他记忆中那个鲜活的生命形成残酷对比。

　　“再见，司礼。”他轻声道，将一枚银色羽毛放在墓碑前，“我会学会快乐，如你所愿。”

　　回到异国公寓，一切依旧，却已物是人非。林炽试图继续生活，但每个角落都弥漫着齐司礼的影子：那些他寄来的书籍，他选择的面料，他甚至不经意间影响的设计风格。

　　最痛苦的是那些细微的瞬间：看到某个发型相似的背影，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气，甚至只是清晨醒来时的短暂迷茫，以为身边还躺着那个银发青年。

　　一个月后，林炽决定整理齐司礼的遗物。在盒子底层，他发现了一个加密U盘。费尽周折解密后，里面的内容让他震惊——齐司礼早已收集齐父所有罪证，甚至预见到自己可能遭遇不测，留下了完整的应对方案。

　　最令人心碎的是一个视频日记，记录了他最后的日子：

　　「...今天又寄了包裹。希望他喜欢那本书...」 「...许墨终于交代了一切。父亲的手段比想象中更极端。必须加快计划...」 「...梦见林炽原谅了我。醒来时心很痛...」 「...安全措施已加强，但总觉得被监视。如果发生什么，确保林炽安全...」 「...爱他，从未停止。但愿他知道...」

　　最后一个视频拍摄于车祸当天：

　　「今天终于要将所有证据交给检察官。风险很大，但必须结束这一切。如果失败...林炽，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林炽无法再看下去。痛苦和愤怒如潮水般涌来——为齐司礼的孤独挣扎，为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谅解，为这个太过残酷的结局。

　　那天夜里，他梦见了齐司礼。梦中的银发青年站在回声岛的海边，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不必悲伤。有些爱情超越生死。」

　　醒来时，枕边已湿透。但某种奇特的平静降临了，仿佛齐司礼在梦中给了他最后的礼物。

　　清晨，林炽站在窗前，看着远方的曙光。他拿出那枚羽毛胸针，轻轻别在胸前。

　　“我会好好的，司礼。”他轻声承诺，“带着你的爱继续前行。”

　　有些离别没有告别，有些爱情没有终点。在那个异国的清晨，林炽终于明白，真正的爱永远不会随着心跳停止而消失。

　　它化作无声的雪，静静覆盖过往的伤痕，孕育着新生的希望。

　　而回响，终将穿越生死，在相爱的人心中永远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