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茶色》花雅海

30、番外篇：玻璃橱窗里的星星

　　（时间线：顾云深出道初期，约十八九岁，刚因一部偶像剧爆红）

　　镁光灯像灼热的太阳，烤得他皮肤发烫。签名笔在无数伸来的海报和照片上飞快划过，“顾云深”三个字已经练得形成了肌肉记忆，漂亮却空洞。耳边是粉丝们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一声声“云深哥哥”尖锐而充满占有欲。他脸上挂着公司严格培训出的、弧度完美的微笑，眼神清澈，偶尔带着恰到好处的腼腆，像一件被精心擦拭、陈列在橱窗里的奢侈品，满足着所有人的幻想。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完美的外壳下，藏着怎样的兵荒马乱。

　　晚上，回到公司安排的、宽敞却冰冷的公寓，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他卸下所有表情，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脸因为笑得太久而僵硬，耳边似乎还有尖叫声的幻听。

　　他从抽屉深处拿出一个厚厚的、封面是星空图案的笔记本。这是他的秘密树洞，从练习生时期就开始记录。

　　X月X日晴

　　今天机场的人好多，差点被挤倒。有个阿姨的手指甲好长，划到我手背了，有点疼，但不敢表现出来。李哥（经纪人）说，这是人气的证明，要感恩。
　　可是，为什么被喜欢，会让人觉得这么累呢？像被无数双手拉扯着，快要裂开了。

　　X月X日阴

　　又被王总拉去饭局了。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很“懂事”，眼神却让我不舒服，像在掂量一件商品。喝了很多酒，胃里翻江倒海，回来吐了好久。
　　妈妈打电话来，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很好。挂了电话，看着窗外，哭了。不敢让她知道，她以为她的儿子在发光发亮，其实只是在不同的酒桌上陪笑。

　　X月X日雨

　　今天拍雨戏，淋了三个小时，发烧了。剧组的人都很客气，但眼神里只有进度。助理小杨给我买了药，偷偷塞给我一个暖宝宝，说“哥，捂着点”。
　　就这一点点好，差点让我又没出息地想哭。在这个圈子里，一点点的真诚，都像沙漠里的水滴一样珍贵。

　　X月X日晴

　　收到好多粉丝的信。有一个女孩说，因为我的笑容，她撑过了高考最难的阶段。看着信，心情很复杂。我的笑，是排练出来的，是工作的一部分。却真的能给别人力量吗？
　　如果她们知道，她们喜欢的“云深哥哥”，私下里其实很胆小，很迷茫，甚至会偷偷哭鼻子，还会觉得我有力量吗？

　　他合上笔记本，把脸埋进膝盖里。巨大的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像一颗被强行推上夜空的星星，必须璀璨，必须明亮，满足所有仰望者的期待。可他自己的引力，却不足以支撑这庞大的光晕。他害怕跌落，害怕让所有人失望，更害怕在这片虚浮的热闹中，迷失了自己。

　　他甚至开始怀念练习生时期，虽然辛苦，虽然竞争残酷，但至少那个时候，喜怒哀乐还比较真实。汗水是真的，眼泪是真的，对未来的憧憬和恐惧也是真的。

　　而现在，他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名气、财富、无数人的喜爱。可他却觉得，那个叫“顾云深”的真实的自己，正被一点点掏空，塞进一个名叫“偶像顾云深”的华丽玩偶里。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或许都有一个普通的、可以肆意哭笑的人生。而他，只能站在这冰冷的玻璃后面，做一颗被观赏的、遥远的星星。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他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偶尔感受到的那一点点善意（比如助理的暖宝宝），抓住笔记本里那个还能真实倾诉的秘密空间。

　　或许，等再强大一点，等站稳脚跟，就能拥有一点点说不的权利了吧？他天真地想着，用这个模糊的希望，勉强支撑着自己，迎接下一个需要完美微笑的黎明。

　　那时的他绝不会想到，几年后，他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跌落”。而真正救赎他的，不是更强大的地位，而是一个从黑暗中走来、教会他如何真实活着的女人。

　　但在这个尚未经历风霜的夜晚，十九岁的顾云深，只是玻璃橱窗里一颗光芒璀璨、却内心布满裂痕的，孤独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