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写作业与拯救世界的适配性》梵大爷

3、断指

　　雨水顺着叶子缝隙一点点往下渗着水滴，君九声打着一把透明的伞，从冷藏箱里拿出包着断指的纱布。寻枫踩在布满泥泞的枯叶上，抬头看着天空飞过了一只鸟。

　　昨晚一场大雨冲刷，这里已经和他印象中大有不同。
　　虽然那时候很黑，他也没看清什么东西。

　　周围的人类不多，除了他们满打满算就三个。
　　其中一个寻枫认识，是张启。
　　但远处还开来了一辆车，应该还有人往这边赶来。

　　据寻枫所知，三人中只有张启是异能者，另外两个则是普通人。
　　他还没怎么弄懂异能者的概念，只知道异能者是个人类世界中的稀有种群。
　　君九声之前也说他是异能者，之后他想了想，这世上的人类是一种群居生物，他一个独居的异类，确实像个异能者。

　　“找不到其他线索了。”

　　张启跟在君九声身后，穿着一身西装，昨天接送他们时他也穿着这件衣服，似乎已经一夜没睡。
　　“上面的指纹大体保存完整，但数据库里找不到匹配记录，还要进一步提取DNA比对，指甲缝里也全是泥。
　　现在只能先从创面入手，经过比对，这个断指的切割面特征，与十年前钟离马路自杀案当事人断指上的创面特征高度一致，几乎可以判定就是异能者所为。”

　　寻枫一句都没听懂。

　　“回溯能力的异能者两天前去国外出差，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大概在今天下午一点能赶到现场。”
　　这句倒是懂了点。

　　之所以找不到别的线索，还是因为昨晚上的这场大雨。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晚上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整个世界几乎看不到一点光，他们能打着电筒在满世界泥泞中找到一根小小的断指，实在足够厉害。
　　而到了白天，一切也被冲刷的干干净净了。

　　寻枫通过他贫瘠的听读能力，从张启飞快的语速中，拼凑出了一点他可以理解的意思。

　　大约十多年前，某地出现了一个异能者，建立了一个恐怖的团体，并组织策划了相当多次行人失踪案。
　　这个异能者十分厉害，据说是有什么谋划人心的异能，跟在他身边的人都忠心耿耿，每次异协会费力抓到几个他们的成员，还没问出线索，就见他们高举脖子上的断指，大喊“信仰万岁”，而后自尽身亡。
　　更厉害的是，这个异能者其实治下十分暴戾，按张启的话来说，就是“简直把人当一次性道具使”。但仍有源源不断的成员加入他的队伍，任他驱使。
　　张启的口中，这个团体叫“邪教”。

　　这邪教一路做大做强，除了几根恶心人的指头和流传网上的恐怖传言，几乎抓不到他们一点把柄，惹得当年的异协会十分挫败。

　　许是心甘情愿主动上门的人太多，这个邪教也不屑再去做那些绑架的营生，也不知后来又去干了些什么勾当。

　　总之在昨天之前，异协会已有几年没看到这邪教的影子了。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的痕迹之所以这么干净，可能就是利用了这个世界作为中转站，才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来往的痕迹。

　　寻枫看着这根指头，这指头埋在土里好几天了，但看不出一点腐败的痕迹。
　　他在山上捕来什么兔子野猪，几天不吃就会发臭，那些人居然能把坏掉的指头戴在脖子上——这是什么能力？

　　他说：“它上面的绳子不见了。”
　　但是连接绳子的洞还在。

　　“嗯。”
　　君九声将指头放回去，又在周围晃了好一阵。

　　周围的几个人类也在忙碌——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所谓全新的世界，就意味着极其庞大的待开发资源。
　　他所待的世界还是太小了，林子之外还有林子，世界之外还有世界，应当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其中的一女生道：“这里的资源很丰富啊。”

　　另一个男生道：“是啊，看起来就很忙啊。”

　　女生：“你个高中生又不需要参与开发，忙的又不是你，你叹个什么气？”

　　男生：“你以为我就不忙了？忙的不在这里就是那里，昨天我还冒了场大雨，今天六点起床就来辅助办案了，这几天忙死了。”

　　这男生的声音有点耳熟，寻枫转过头，就见那说话的男生手里拿着个平板比比划划，是昨天见过的程硕。

　　程硕也看到他了，招手朝他一挥，小跑过来，看表情还挺高兴，“哟，寻枫！”

　　寻枫自认没做过让他兴奋的事，但还是停下脚步，看他边走边念叨，“我原来还特意去找了总部，没想到你们就在这里，那位大……你身边那位君大哥呢？”

　　他往寻枫身边一望，就望到了不远处晃悠的君九声，恍然道：“你们还真都在这，都在就好。”

　　真是来找他们的？

　　寻枫回忆了下和这位见面到分开的全过程，该不会是来寻仇的？

　　就听程硕道：“你们也是来查案子的？也是，我看你身边那君大哥就很会查案子。”
　　寻枫：“嗯。”
　　看来不是寻仇的。

　　程硕很热情，“谁想到我不就照常抓个偷渡犯，居然抓到这么个大案子，我还是第一次出这么牛的任务，你看到那指头了吗？”

　　寻枫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情的人类，对人类展现的友好感到分外亲切，想必他终于可以交上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了，便往旁边指道：“看到了，在那里。”

　　他们一起往那边走，他看到程硕调出平板的画面，里面是各种各样参差不齐的人类指头。

　　都是断的。

　　程硕也给这里的断指拍了一张。

　　“嗯……创口确实很像，”程硕拿着笔来回比划，“原来的指头还会残留一点异能痕迹，现在是一点都没了，进化好快啊。”
　　程硕以严谨的求学心态研究这几根玩意，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东西挺恶心人的，你不想看我就回避一下。”

　　寻枫给予朋友友好的理解，“没有，我也见过很多，没关系。”

　　程硕：？

　　指头，是真的见的多，青蛙兔子山鸡野猪等等不一而足，开饭前经常要见一见，人类指头和那些也没什么差别，何况这都不见血。

　　却不知为什么程硕沉默一会儿，才说：“……那行，人没事就好了。”
　　他继续看屏幕，“红绳，为什么是红绳？这是信的什么教，哪里的象征？”

　　“要为信仰找理由，就太没有意义了。”

　　一道声音传过来，君九声已经把伞收起来，两只手插进兜里，往这边走来，“红绳这东西都烂大街了，每个人都可以为一条红色的绳子找个理由。为什么要断指，为什么是红绳，你想它们的原因，不如想它们的变化。”

　　君九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

　　塑料袋很新，上面也没有褶皱的痕迹，这是从他的空间袋里拿出来的。

　　塑料袋里，装着一根湿透了的红绳，底下沉着一些细碎的泥土。
　　看来是刚从土里找到的。

　　一群人找了一晚上没发现的东西，君九声转悠一圈就找出来了，寻枫有点佩服。
　　就像昨天晚上，也是这个林子，他连路都分不清，君九声就能从偌大的花花草草中瞥到一根不起眼的断指一样，是件深不可测的本事。

　　一个正常人是没法理解这个世上为什么会存在一群人要砍掉自己的指头的，绞尽脑汁想什么红绳和指头，确实没有意义。

　　寻枫去看那根红绳。

　　这跟绳子被水浸透，呈现出一种深红，内部粘在透明袋上的水迹却是浅红的，看起来是掉色了。
　　但是，寻枫：“它有点长。”

　　程硕调出平板，“是有点长啊，不像是戴在手上的，更像根项链。”

　　“嗯，”君九声道，“这就是变化了。”

　　“他们既然有个什么信仰，上帝就是普世意义的神明，但人大可以在这上面添砖加瓦，”君九声打量那绳索。
　　“项链环绕脖颈，连接的是头部与身体，靠近的是人体心脏，它的象征寓意在一定程度上会比手链更加深刻和集中。利用这样微妙的高度转换，是只有人类才会玩的隐晦的自傲与不可一世。”

　　寻枫：“……”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没有很理解人类。

　　“上帝给予人手链，那人便给予他们项链，比上帝还厉害的人……”君九声道，“他们过得还是太好了。”

　　程硕垂头丧气，觉得君九声是隐晦地指他们搜查不利，才让那些人越来越嚣张，又打起精神，“那他应该还会再来吧，这东西在他们看来应该挺重要的。”

　　一根指头，就算不会烂，寻枫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他连鸡爪都不爱吃。

　　“这倒不一定，”君九声也说，“一根指头而已，一个人有那么多呢。”

　　程硕：“……”别说的那么轻松啊。

　　“为超越神明的人办事，断两根指头献忠心，他应该挺高兴的吧。”君九声又一想，“也说不准，就算再断一根，这里也还有个现成的二分之一信仰，怎么说也会不甘心来碰碰运气，先蹲点试试看。”

　　“……”这什么形容词？

　　君九声又看了一圈，回头看寻枫：“你饿不饿？我们去吃饭。”

　　寻枫点头：“好。但是，能不能不吃鸡爪？”

　　君九声笑道：“没问题。”

　　程硕：“……你们就走了？”

　　君九声瞥他一眼，“怎么？”

　　程硕：“不是，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