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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昆吾秘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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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忙着修炼呢,哪怕一个月,也是很珍贵的,他这样想,却笑不出来,为了防止一些奇怪而糟糕的念头产生,他开始学习一些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所有进来的人的记忆都会成为秘境的养料,里面有很多新鲜东西。
又一个十年。
画笔被他折断,他已经不满足于无休止地孤寂,他让那个幻影动了起来,无数次毁灭又无数次造出新的。
第五个十年,他打开了深藏封存的小鱼的记忆,造出了一个新的幻影。
他想,她难道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一点留恋吗?
他将梦境的时间拉长又拉长,在剩下的几十年中度过了近千年的时光。
千年的时光,旖旎与血色交织,即使是浮光掠影,也沉重得可怕。
“你真是无情啊。”
归澜抬头,看到了跪坐在她身前的有仪。
他们身处奢靡的暗室,她被金链锁住了手脚,而他正将刀刺入她的心脏,心脏被铁刃穿透的触感无比清晰,冰凉而刺痛。
他一袭雪衣被血液浸透,将刀刺入她心脏之前,他也已油尽灯枯。
“有点疼。”
他面无表情地流着泪,手却开始颤抖,而她微挑的眼尾依然带着三分笑意。
二人血液交融,发丝交叠,却像是身处两个世界。
她轻松起身,抖落了身上的束缚,他依旧端正地跪坐在原地,却像是将倾的玉山。
不知何时,他也进入了这场梦境。
“何必呢?这些不都是很糟糕的记忆吗?”
“……”
“杀了我三次,消气了吗?”
他沉默片刻,竟笑了一声,却像是要哭出来。
“我试了一千年,你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愿意回来。
“你知道我可以控制人选对吗?看到我像个蠢货一样等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不……哈,你根本来连一丝情绪都不屑于施舍给我吧?
“三次?三次怎么够,死太痛苦了,但如果有你陪着,那简直没有比那更美妙的事了。
“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会够的——”
“不装了?”归澜俯身掐住他的下颌,他仰着头,没有挣脱,只有原本璀璨的银色眼眸沉沉地凝视着她,不知何时失去了华彩。
归澜凑近他,笑眯眯道:“我就说,怎么会有人脾气这么好。但你也知道,那只是幻影。”
“我知道是幻影。”他握住她的手腕,起身,语调平静道。
他带着她向前,一步跨越半个大殿,带着几分绝望的急切,将她压倒在供台上,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几滴泪珠随墨发落在她身侧。
梦境已经彻底消散,天缺倒在门口,门外是宁静的晴夜。
巨大的神像静静俯视着这一切。
“我知道那只是幻影。”
泪水落地的声音比那句低喃更清晰
归澜感受着脖子上的颤抖,抬眸对上了他的眼睛,通红的眼眶让那双空茫的银色眼睛显得更加无神。
“不是在梦境里成功了吗?不想对着真正的我试一试?
“对天缺,啊,就是那个丹帝,下手那么果断,我还以为你变了呢。
“还是那个小美啊。”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眉眼。
他眼珠缓慢地转了一下,对上那双灼目的眼睛,像是初次看到阳光,但刺痛的眼睛已经没法再流泪。
那多彩美丽的面容清晰地印在他眼中。
“你为什么给他起了一个那么好的名字,只叫我小美呢?”他突然问。
“他?”归澜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个,但也想了想,认真答道,“我起名字就是这样的,你很美,‘小’很好用,大多人比起‘大’字更喜欢这个。至于那个人……”
归澜撇了撇嘴:“我之前看到他就打哆嗦,叫他小寒,他不乐意,就自己改了一个,那名字很好吗?”
“是吗……”他眼神茫然,睫羽半敛。
“没想到天缺竟然和你合作?也是脑子不太灵光。”她说着,推开有仪,轻抚了几下微乱的衣襟。
以他的能力,如果真的想强制把她留下,就算不会成功也不会让她这么轻松地脱离,还是心太软啊,碰上比她更坏的人,不知道会怎么被吃干抹净呢。
“比起我没有被你的梦触动,你是不是更生气于,我其实并不在意你窥探我的记忆,又捏了我的幻影干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件事?”
有仪撑着身后的供台,低着头,发丝微乱,遮住了一半眉眼。
“不生气了,现在。”他的唇轻动,声音低微如梦呓。
归澜挑了挑眉,转过身朝着倒在门口的那个人走去,虽然身形依旧挺拔,但那张脸与那时听到的声音一样,苍老而丑陋。
还是毁掉了啊,男人可怕的嫉妒心。
她感受了一下神魂,确定天缺已经逃走了,刚想试试能不能再从有仪那里套出点东西来,门外又一个人跑了过来。
归澜施法将“尸体”掩藏起来。
那人看着是个普通妇人,梳着简单的发髻,看见她时却吃了一惊的模样。
归澜看她似乎准备糊弄过去,直截了当开口:“姬殿主,来找阵法?”
姬扶桑听了她的话,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还真是你?怎么你就能用自己的脸……秘境突然不太稳定,我提前醒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应该也知道那个阵法的危害,”她抬步向内走去,“一起来找找吧。”
危害?
线索连缀,某个结论呼之欲出。
供台上的物什被尽数扫落在地,有仪坐在上面盯着归澜。
姬扶桑像是没有看到他,也没有看到阵法。
她跟在姬扶桑身后,试探道:“说来,之前也未曾听闻这里还有个阵法,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人发现,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姬扶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绕着殿中搜寻,道:“我以为你看到他了,还想着这事稳了,原来你也是猜测?”
“对啊,送徒弟来,顺便碰碰运气,不过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看到他?”
姬扶桑哼笑一声,“你们那戒律司不行啊,没查到吗?他在秘境中呆了十年,是在二次开启时,也就是和你一批出来的。”
她蓦地抬眸,对上了有仪始终追随着她的目光。
他歪了歪头,对视没一会,偏过头去,腿轻轻荡了两下。
归澜:……
看他的反应,应该就是她想的那样。
“肖家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死了一个来了一群。”归澜靠在柱子上,懒得费功夫了,“我找过了,没什么东西。”
“是啊——找过了?我再确认一下,世上可不能再多个肖恪。
“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归澜有点烦了,“就那么找的呗,先走了。”
“诶,你这丫头,”姬扶桑也有点泄气了,“凡人之体真是不方便。”
“要不干脆把这个秘境封了……”姬扶桑一边找一边嘟囔。
原本热闹的街道此刻空落落的,户户门窗紧闭,悬着的灯笼忽明忽暗,怪不得姬扶桑说秘境不稳定。
归澜开口道:“如果真封了,这个秘境会怎么样?”
“如果你们想和我同归于尽的话,可以试试。
“或者如果你愿意牺牲一下,那我很乐意殉情。”
谈起这个,有仪眼睛都有了点光。
归澜没理他,他收回目光,嗫嚅两下,轻声道:“封绝人流或空间,秘境会移动;封绝灵气,秘境会自爆,威力大概……和即将飞升的修士自爆差不多吧,没控制的情况下。”
谈这个话题,真是戳到了归澜的痛处,她皱眉揉了揉额头,感觉身体又痛了起来。
有仪只以为她为这事发愁,憋了憋,到底还是无奈叹了口气,道:“不用担心,这个阵法有违天道,天地不容,我出不去,那个人是特例,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姬扶桑并不意外她知道,想必是御沧门内的内奸发力了,调查到了肖巳,甚至是更快一步查到肖恪。
还未召开院议就亲自来到这里,想必也不是抱着什么完全正义的念头,但连她都只能靠有仪开后门,姬扶桑肯定也是找不到什么东西的。
可肖恪有什么特别的,她又为什么.知道这个阵法的存在?
如果她没猜错,那肖家那几个苗子就是阵法搞出来的,既然有违天道,那肖家怎么会成功?肖巳和肖恪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事说小不小,若是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那天地还不得乱了套,甚至动摇天地规则也说不准。
但说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之前都未掀起什么波浪,肖家实在也不算什么,她已经找人处理,要不是她偶然碰到肖巳,这事估计也就这么过去了。
姬扶桑查不到东西,无利可图,自然也不会再上心。
“说回阵法吧,之前说到哪里来着?”
有仪于修炼一道实在是奇才,阵法造诣更是惊人,又身处灵初年代,比如今的修士更靠近大道,就是可惜只留下些断章残篇。
归澜对阵法不感兴趣,没什么研究精神,只将现存的种类弄通就专心术法了,引得阵法长老扼腕不已。
归澜一副公事公办地语气,有仪道:“你就这么确信我会帮你?”
归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嗯。不过你不帮我也没事——”
“小鱼。”他突然打断她,摘下一根红绳,闭了闭眼,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真的不愿意收下吗?”
“……你当我傻?托你的福,上次我可学了不少东西呢。”
“……”
“是啊,”他盯着红绳失神道,“蠢的只有我罢了。”
“这个阵法如果成功,这片天地还不知会怎么样,你就没其他想法?”归澜看着他这幅沉溺情绪无法自拔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好奇,她现在虽然懒了点,之前可是难得勤快起来了啊!
“有呀,我这不是提前了计划吗?你现在可以安心了。”他轻轻弯了弯眼眸,“在选择坠入梦境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再醒来了。”
“我本来以为会很顺利的,你,曾经的你,对外界也没什么感情吧?
“一百年啊,太长了,人是会变的,丹殊,你,还有我。
“我总恨你无情,现在却希望你能更无情一些。
“让我能够干脆得到或是失去,而不是只能等待不知何时到来的终结。”
归澜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见过很多次,但经验不代表着应对能力的提升,她看着有仪突然开始怅惘而伤感的神情,决定还是用老办法叫醒他。
她拽着他的衣领,亲在他因茫然而微启的唇上。
粉而柔软,像是一片花瓣,还散发着草木的清新香气。
本来她以为自己一百年的经验足以制服他,却在被亲得沉迷其中的时候突然想到,他这些年似乎学了不少东西。
好不容易从这柔软陷阱中挣脱,她又陷入了一片银海。
那双银色的眼眸水光粼粼,宛如阳光照耀下的宁静海洋,温柔地侵吞陷落其中的目光。他的眼眶还微微泛着红,却又轻轻绽开了轻柔的笑意,像是微雨清晨落入窗口的第一片花瓣。
这谁顶得住。
不多时,街道又恢复了热闹,从神庙无功而返的姬扶桑看着眼前的场景,有点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