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似，少年游》行也慢慢

15、寻斗定极久逢甘露

　　夜深马蹄轻，步虚除了刚刚的意外，接下来的野路，异常的乖顺。

　　林穗宁坐在马背上，轻轻打了个哈欠，看向不远处，草原腹地依稀有十几顶帐篷，安静地坐落着。林穗宁欢喜道，“周星野，快到了。”

　　周星野颔首。

　　步虚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也是走乏走饿了，低下头啃食在脚边的野草。

　　周星野拉了拉牵马绳。

　　林穗宁忙道，“周星野，我们要不歇一会，你走了那么久，也累了。就快到了，不急。”

　　周星野看着自顾自食的步虚，见林穗宁虽然脸有倦意，神色却还是不错，便同意道，“嗯，那你下来先。”

　　附近寻了一块舒服的草地，周大队头枕着手，躺了下去，俨然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

　　翘着的二郎腿，带着草原的意气，不羁放纵。

　　林穗宁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却不敢太靠近，也不敢太远。她抬眸，想对照脑海里模糊的星图，把那些有名的星星找一找。

　　不知为何，她一点乏意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以来，如此的时光太少。所以，舍不得。

　　林穗宁朝步虚看了一眼，正悠哉悠哉地享食着，脚边不知何时多了几朵唐松草，惬意地玩戏着。

　　北斗星，总是很美丽的存在，而且，识别度十分高，特别是在草原里，无需对照星空图，潜意识就会告诉你，那就是北斗七星。

　　林穗宁一眼便看到了北斗七星，其实，在马背上，她就发现了。

　　只是，北极星在哪？林穗宁回忆着，应当如何找。

　　“通过斗口的两颗星，往斗口方向延长约5倍远，便能看到北极星。”周星野一手枕着头，一手指着天枢和天璇，缓缓地移动，停在了一颗星星位置。

　　林穗宁循着周星野的修长手指，找到了北极星。

　　“周星野，你知道北斗七星各自的名字吗？”林穗宁好奇问道。

　　周星野指着斗身上端，逐步移到斗柄末尾，仔细说道，“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林穗宁颔首，他不觉指着，跟着重复再认识一遍，“天枢，天璇，天……”

　　“天玑。”

　　“嗯，天权，什么衡？”

　　“玉衡，北斗七星里面最亮的一颗，天权最暗。”

　　“嗯，玉衡，开阳……”

　　“摇光。”

　　“天枢，天璇，天玑，天……”

　　“最暗的。”

　　“天、权，玉衡，开……”

　　“开阳。”

　　“开阳，摇光。”

　　“嗯，斗身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斗柄玉衡、开阳、摇光。”

　　林穗宁依着北斗的形状，手指着一颗一颗认真重复道，“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周星野双手继续枕着头，看着北斗，缓缓念了一句，“夜看北斗知北南。”

　　林穗宁记得于爷爷好像讲过类似的话，不住眸光似水，风吹过野草惊起了喜，略略沉吟，“好像，还有，北斗定四时，分寒暑。”

　　周星野：“嗯，斗柄东指春，南指夏，西指秋，北指冬。”

　　林穗宁情不自禁：“周队，懂的真多。”

　　周星野淡淡说道，“青山不改公众号有篇文章，《草原四季观星指南》，我写的。”他随手捻|起一朵唐松草，“回去，让乐子他们发给你，感兴趣，可以看看。”

　　“有兴趣。对了，那里面的野外骑乘技术和注意事项等文章，也都是你写的。”

　　“大部分。”

　　步虚扬起了头，似乎也知道北斗在哪。

　　林穗宁手撑在地上，仰起脖颈，眉角微扬，北斗入了眸，笑着问道，“周星野，你最喜欢哪一颗？”

　　周星野微闭着双眸，半晌，睁开双眸，目光却是落在了北斗外，温声说道，“北极星。”

　　林穗宁愣了愣，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北极，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

　　安静许久，周星野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双眼注视着北辰，轻轻地说道，“他一直在那里。”

　　“他一直在那里。”

　　“他一直在那里。”

　　“他一直在那里。”

　　林穗宁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她紧紧地抓住手上的护腕，心里不断地默念、重复着周星野的话，双手环保着双肩，慢慢地把头埋入膝盖间，用微乎其微的声音，慢慢说道，“周星野，你，原谅我。钱，我一定会慢慢还给你，连本带息。”林穗宁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你，给我时间。”

　　周星野依旧静静地看着北辰，半晌，他侧过脸，看着林穗宁，淡淡说道，“好。”

　　林穗宁抓紧护腕的手慢慢地落回草地。

　　周星野把目光落在了他手上的护腕上，“手，怎么了？”

　　林穗宁把手掩了掩，赶忙笑着说道，“没事，就是小说码字多了，腱鞘炎而已，不严重。”说完，她故意转了转右手腕。

　　周星野沉默地盯着她的侧脸看。

　　静坐半晌。

　　林穗宁忽然发现，周星野额角处竟然有一处伤疤，她不住凑近，“周星野，你这伤疤什么时候伤的？”

　　周星野摸了摸额角，“骑马时摔的。”

　　林穗宁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也摔了。”

　　周星野却是不在意，“嗯，这些小伤，腰间留的疤痕比较明显。当时训步虚……”

　　他还未说完，林穗宁却是自然地撩起他的运动服，手指轻摸着那道疤痕。

　　“林穗宁，你……”周星野隐隐克制。

　　林穗宁一抬眸，便对上了周星野目光，她声音失落说道，“周星野，对不起……”

　　周星野瞳孔微缩，“林穗宁，你不用觉得什么都对不起我的，还有，别和我说对不起。我摔马，与你……”

　　他话未说完，林穗宁却是不知不觉地吻了上来。

　　周星野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人，口里不断吞咽着津液。林穗宁浅尝辄止地吻了几口后，正准备离开，周星野忽然双手抓紧她的肩膀，被轻吻的唇瞬间便压了过去。

　　温软深重瞬时倾注在这一亲昵的举动里，周星野始终是克制的，他的吻强势却温热，林穗宁片刻便无从招架，微张着双唇，舌尖缱绻，想要更多。

　　……

　　“坐回去。”周星野眼睛都是血丝，声音因为克制而变得低哑，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猝不及防，情不自禁，欲拒还迎。

　　额间相抵。

　　林穗宁呼吸有点紊乱，她抿了抿唇，“周星野，我很想你。”

　　周星野手上的力不断收紧，又重复一字一句说道，“林穗宁，坐回去。”

　　林穗宁垂下睫毛帘子，抿紧了唇：“周星野，你不想……”

　　周星野的手忽然一滞。

　　不是不想，是怕一发不可收拾。

　　林穗宁不知道，她随便一句话，周星野外表那层高冷清寡瞬间会溃不成军。

　　不过，她还忘记了，最先撩人无形的是她，后面想逃跑的也是她。

　　夏天的草原，经过了一春的呵护发育和充足雨水的滋润，早不再细软。

　　野草蚕食的同时，洪水侵袭而来。

　　林穗宁能嗅到野草的清香，还有泥土的温润。

　　久别重逢，甘露生。

　　林穗宁缓缓舒了口气，她枕着手背，余光看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捉着一撮野草，而在前方，有些草，给自己方才过于用劲揪抓，已然一片狼藉。

　　似乎有点破坏环境，林穗宁不觉摇了摇头。

　　周星野在她耳边，气息沉炽温润，轻声说道，“林穗宁，我很想你。”

　　……

　　草海的潮动吞吸近在咫尺的声音，草原最深处，静谧得能听见四十里外的獭子咳嗽声。

　　林穗宁眼睛模糊地看向不远处的帐篷，

　　她真的不该选择在这里，更不应该忘记，周星野的克制与他的爆发，是成正比的。

　　万不可惊醒了草原的梦中人，还有马儿。

　　偶然间，一颗流星划过。

　　“周星野，流、星。”

　　周星野的眼里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却也带着翼翼小心的若得若失。

　　要星星，就给星星吧。

　　要月亮，就给月亮吧。

　　要什么，就给什么吧。

　　步虚似乎也知羞，不知何时，跑到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二人，静静地站着，似乎已经随着北斗入了梦乡。

　　北斗落入星眸，化作泪水，溅到了野草上。

　　林穗宁想起了和花浪的对话，周星野怎么可能不懂。

　　老人们总说，迷路了，便抬头寻找北极星。它会永远在那里等你。

　　林穗宁正在努力寻找，她要先找到北斗。

　　摇光。开阳。玉衡。天权。

　　林穗宁视线越来越模糊。

　　郁郁野草，苍苍云雨。

　　风夜露，清光溢，星斗湿。

　　除了你。

　　除了你。

　　我谁都不要。

　　我谁都不要。

　　天玑。天璇。天枢。

　　林穗宁再一次仰头，终于，她找到了北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