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香国(秋尘篇)》rosemary

5、第 5 章

　　“是你！你害我失去一切…”

　　“用我的血诅咒，…在每一个月圆之夜，你，左相爷，会尝到生不如死的地狱的滋味！”

　　狠绝冷酷的凄厉呼喊在死寂的黑暗中回旋，和种种无法忘却的影像一起，交织成邪恶大网，无边无际，不能逃脱，每一次挣扎都是如此无力，他痛彻骨髓，不能呼吸，困在梦魇中，冷汗湿了一身，直到他终于发出一声大叫，方才惊醒。

　　左舷蓦地坐起，梦中的恐惧是如此清晰真切，以至于他醒来好一阵还是心有余悸。

　　披衣下床，点起烛火，叹息着坐上大椅，今夜又不能眠了。

　　“爷？”清亮稚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动也近了。

　　左舷对这一切早已熟悉，淡然吩咐，“进来吧。”

　　瘦小的身影从开了条缝的门后转进来，小心翼翼地，脚步轻盈如猫，无声而近。

　　“爷，喝杯洛神花茶吧。”

　　左舷伸手接过，呷了一口，淡淡香气混合着酸甜滋味，令他心神稍觉清明安定，他嘉许地望了对方一眼。

　　光线昏暗，茶气氤氲，清秀的面容在迷茫中恍惚，看不真切。

　　“小枫？”

　　他唤着对方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三年前他给这个刚进府的小孤女取的，那时她面黄肌瘦，有如难民，胆子极小，见人就发抖。

　　管家带她来的那天下午，他正坐在后园里，秋天的桂花已开，香气溢了整个相府，小枫半隐在管家身后，头低得不能再低，还是管家抬起她的头，他才能勉强看得见她的长相。

　　管家请他赐名，他略作思忖，眼前的桂花香得过分，把一园的秋色似乎都占去了，只有几株枫树，还能稍留一点风华。

　　他的视线从枫树落到了如受惊小动物的小枫身上，从此小枫就叫了小枫。

　　“爷，茶不好么？”

　　这声音细细的，低低的，如它主人般的低眉顺眼，如同总怕惊扰了别人似的小心。

　　左舷回过神来，“不是。”

　　他放下杯子，“你睡在外间？”

　　“嗯。”极快地看向他的目光中闪过讶然，“已经半年了。”

　　已经半年了，这个事实他当然知道。

　　“你什么时候醒的？”

　　“爷，我一直都醒着的，这个月都是我值夜。”

　　值夜？

　　是了，他想起自己房里的侍女，是有值夜这一项任务的，而小枫正是那个做的最好，也最长的那一个。

　　“你听到什么了？”

　　那些软弱的呼救和惨号，不是一个堂堂大国的左相应该发出的。

　　“咦？”

　　见她不解，他无奈地解释，“我在梦中可有发出什么声音？”

　　“没，没有，我什么也没听到。”

　　心态疲惫的他也不去追问这句话的真实性。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小枫应了一声，仍象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眼前。
　　他坐在椅上，神思迷乱不堪依旧。
　　今夜，似乎格外的长。

　　＊　　＊　　＊

　　“相爷？”
　　乍然听到这个声音，竟有一瞬间的怔忡，是了，今夜，本是六域之首天域向他述职的日子，他这个天圣朝的相爷，除了掌管明里的政务外，还有无数在黑暗中的秘密使者。
　　六域，是为天、地、人、风、水、光六域，都是分领一部分黑暗组织的头领，而天域，正是负责天子安全及京城形势的那个人。
　　黑暗中只现出淡淡影子的黑衣人半跪着，声音平直而清楚，“属下查过了，那个人的确是从天南来的。”
　　“哦？”
　　左舷心神微动，“那个人，…多大年纪，长相如何？”
　　“大约二十岁，长相清秀。属下试过，她不会武功。和她在一起的人也没有武功高明的，…”
　　“你确定？”
　　左舷问这话之前，就已知道了答案，没有把握，一向沉着的天域也不会这样判定。但是，从听说这个女人出现在京城，他久未激荡的感应，突然有了异样的触动。
　　“是的。明日入宫，左相可以放心她。”
　　他点了点，看到手下似乎还有话想说，便道：“还有什么事吗？”
　　“…听说，有六位官员上书天子，弹劾左相弄权？”
　　那些只知认死理故作状的家伙们，哪里明白这天圣王朝，又怎么少得了左相这中流砥柱？若没有左相，哪来的元嘉天子？哪来的天圣中兴？
　　左舷淡淡地笑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是小事而已。…你下去吧，…”天子还把那份奏折拿给他看过，呵，他为相近十年，反对的折子这是第一份，就不知这只是个小意外，还是更大风波的先兆呢？
　　“属下告辞。”行礼之后又加上一句，“左相请…珍重身体。”
　　象来时一样，黑色人影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暗夜里的鬼魂。他叹了口气，大声对着一室空气自言自语，“难道我看上去很老了？…不然，他为什么要我保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