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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秋水夫人 ...

  •   传说中的女王,哦不,太夫人终于登场了。
      我十分激动。
      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和状况——流鼻血ING,并且糊了慕容一袖子;刚刚被冥月族人认出是冥月圣姑;而厅内堂下十几个江湖客,每个人都是目击证人,亲眼目睹大名鼎鼎的丐帮刑堂堂主秦越川和三小姐瞪视半晌突然惊厥倒地……

      这两个月以来,我听过无数次太夫人的名头,无论是谁,在任何场合,只要提到这三个字,都会用一种近乎敬畏的口气。
      就算玩世不恭、蔑视功名如小段也不例外。
      有一次我说漏了嘴,随口来了句“咱们的那位老太太当真好大的排场么”,小段闻言一怔,随即正色道,“三妹妹,在见到太夫人之前,你一定要先记住一件事。”
      “甚么?”
      “绝对不可以称太夫人为老太太,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都不可以流露出一点这样的意思。”
      “……好吧,可是太夫人究竟多大年纪?”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论她多大年纪,都不会喜欢被称为老太太。”
      “何况,她还是个美丽的女人。”
      “相信我,没有一个人在见到太夫人之后,会认为她是一个老太太。”
      “即便她真的是,也绝对不会有人敢这么称呼她——无论是当面还是背后。”
      “……呃,好吧。”
      嘴里虽然这么答应着,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再美丽的女人,老了自然就成了老太太,充其量是个美丽的老太太。
      其实,能够大大方方、乐天知命地成为一个美丽的老太太,本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若连这一点都参不透,这位慕容太夫人的修为悟性也着实有限的很……
      ——多半是个色厉内荏,老巫婆一样的狠角色,所以大家都怕她。
      每每念及可能再也回不去了,非但要在慕容的手底下讨生活,还要瞧着老巫婆的脸色过日子,我就恨不得愁白了头。
      ——实在不行,就只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啦~
      所以昨晚捏着小段留下的弄裹,我感动之余亦是心念一动。
      ——万一太夫人回来了对我百般刁难,就干脆拿着信物去找吕心心帮忙离家出走得了。揣着金银细软走得远远的,找个山清水秀世外桃源过上一阵子田园生活,然后再做打算。虽然古代不比现代,多有不便,可我有手有脚有头脑,反正也不求闻达,不为名利,马马虎虎安身立命总是没问题的。还能远离刺杀纷争,专心寻找穿越之法,兴许就找到法子回去了也未可知……
      有了这件信物,存了这个心思,才稍稍纾解因小段离去而萌生的离愁别绪。

      那么,慕容太夫人究竟是个怎样的来头?
      在慕容山庄时,闲时找小段喝酒聊天,去兰姑姑处蹭吃蹭喝顺便逗她开心,以及平常和丫头们说笑,多多少少会说起太夫人,点点滴滴各方各面的信息收集拼凑起来,对这位神秘显赫的太夫人也算有了个大概了解。
      据说,早在慕容山庄复出之时,即十五年前,秋水夫人,即现在的慕容太夫人,也不过二十多岁。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要号令主持有天下第一庄之名的慕容山庄,境况可知不易,亏得身边武有李大总管、文有筱师爷,身后有江湖威望最盛的九大门派鼎力助势,朝廷之中更有寿王赵恒出面以正其位。而当年的那位寿王殿下,便是今上官家。
      当年的寿王殿下以太子位登基后,即钦点秋水夫人一品诰命宁国夫人爵位,赐东京宁国夫人府。
      咦?
      当初从兰姑姑那里听到这些时,我心念一动,虽然是个历史盲,可看书看剧也大概知道,这个甚么甚么诰命夫人不是跟着丈夫官职走的么?这么说,太夫人成过亲有丈夫?何以从来没听人提到过?太夫人的丈夫……应该叫太先生?
      好奇追问之下,兰姑姑语声略顿了顿,才又道出一桩鲜有人知的往事秘闻。
      原来太夫人幼时曾经定过亲,对方也是重臣子裔、贵胄门第,只可惜少年出征,出师不利,竟战死沙场。那时二人尚未正式成亲,太夫人得闻噩耗后一言不发,一个人关在屋内三天,任由众人苦劝只是不肯开门现身。
      三天之后,年方十五的慕容秋水终于走出房门,手执金刀玉杖,那是她自幼随身携带的玩物,挥刀断发,以杖击栏,众人不及拦阻,眼睁睁看着她颊畔一缕青丝飘落,那柄以整块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琢成、五寸六分长、镶满猫眼翡翠的玉杖击上石栏碎成数截。
      十五岁的慕容秋水断发碎杖,藉此明志守节、终身不嫁,虽未改姓,却以未亡人自居,在闺名后面冠夫人称谓。
      官家登基后,追封那人为忠勇公,封了秋水夫人一品诰命,并赐宫廷内随意行走。
      又过了几年,慕容庄也由宁国夫人举荐,以公子慕容之名,领三千缁衣精卫潜入围屿,以少胜多剿灭东南沿海一带两万余匪倭流寇。随后又独闯水寨十四连环坞,荡平了为祸当地十余载的邪教赤水宫总坛。
      官家闻讯大喜,御口钦点当时年方志学的少年公子慕容庄为素袍将军,赐封二品爵位清远侯,更特准侯府可自行策募缁衣卫。
      慕容山庄的锋头一时无二。
      因慕容山庄在江湖和庙堂上的微妙地位,每有朝廷不便直接插手的江湖事宜,便常常通过慕容山庄便宜行事。武林中若有争端涉及官道的,也会通过慕容山庄疏通官府。
      只是少庄主性情淡泊,于官场一道甚是冷淡,所以大多数时候都长居江南。因着太夫人的留京打点斡旋,今上官家倒也并不特别责备。
      ——就算是慕容本是官宦世家,可这毕竟不是现代社会,而是封建伦常甚严的大宋,一介女流居然还能参与到朝廷的政务中去么?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当然,也只是腹诽而已。

      而此刻,尚未到场的太夫人却似乎早已知晓侯府前厅情形,着人传话,令诸人毋需外出远迎,在厅内等候即可。
      我低着头捂着鼻子跟在慕容身后作规矩状,在厅门外噤声静候,一干江湖客也都在厅内分列两旁肃颜而立,近卫将辽人尸身抬了下去,白乔已经被重新捆绑且被缚眼堵口,像只粽子一样丢在一角,厅内适才的紧张对峙暂时告一段落。
      一直等太夫人一行驾临,入了厅堂走上主座,我随慕容在堂下行过弟子礼,众人齐齐躬身施礼拜见太夫人,才终于听到堂上传来一个甚是温和的女声,含着一丝倦意道,“各位免礼。”
      我刚想偷偷抬头瞄一眼传说中的太夫人究竟甚么风采样貌,甫一抬头,突觉一道眼风扫来,竟似一泓彻骨寒波,心口砰砰巨跳,头却已不由自主低下去。
      “庄儿,慧儿,你们过来。”
      我要呆一呆,看见前面慕容的身形方动又顿住脚步,他低低唤了声“明明”,才反应过来。
      “啊……到!”话一出口,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搞甚么飞机,你以为是军训点到啊!
      规规矩矩趋近过去,两张檀木高背扶手椅中间是一张精致小巧的细足高支茶龛,右侧主座前一人,灰紫相间的百褶罗裙裙裾迤地,一握纤腰束着吉祥万字云纹缂丝蜀绣襦带,一条碧玉丝绦系着两块清水玉玦。
      “太夫人今日归来,庄儿因侯府突发其事,而不曾出城远迎,请太夫人恕罪。”
      “罢了,这边的事小崔都说了,也怪不得你。”
      “慧儿……”
      “啊?”
      我蓦然抬头,与太夫人四目相接。

      前厅还是那个前厅,里面雕梁画栋,外面日光流金。
      我却忽然觉得,天地变了色。
      她看起来的确很美,即便已经看得出岁月的痕迹,也完全可以想像她年轻时候的风华是何等的不似人间。
      然而她的美,绝对不是令人为之一见倾心再见动情的唯一原因。
      事实上,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已经不再年轻。
      即便她养尊处优,保养得宜,从样貌上看不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成熟少妇,甚至身材修长纤秀一如少女,可每个人都看得出她老了,并且倦了。
      绸缎一般松松挽起的乌黑长发中已经可以看到几根浅浅的红褐色,那是青丝染霜的前兆。
      她的形状美好的双唇微微抿起,嘴角有细细的纹路。
      她的眉头尽管舒展,眼角眉梢却写满倦意。
      因为她的曾经美艳不可方物,年华即将老去的今日便更尤显红颜脆弱,这种花到十分红处即将化灰的意味更给她平添了一道难以言诉的艳光。
      最奇特的是,人人都为她的美貌眷恋不舍,可这具身躯的主人似乎根本不在乎她所拥有的天赋,她只是漫不经心任由时光蹉跎而混不在意,既不屑于利用天资,也不遗憾自己的老去。
      而这种几乎满不在乎的藐然态度,令旁观者情不自禁为之吸引,貌美者固然羡慕却不会嫉妒,英雄者固然倾慕却不会气短。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绝代佳人根本不在乎——既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态度,也不在乎自己拥有的能力。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想要甚么。
      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甚么令她看起来如此疲倦。
      见到她的人都会情不自禁揣度她的喜好,她的希冀,她看起来仿佛拥有一切,又仿佛甚么都没有。
      如此一来,亦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博取她的欢心。
      ——可是若能真正博她一笑,纵有万里河山在手,怕也愿意拱手奉上。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性。
      这种强大的气场震得我呆立当场,耳畔人声渐杳,鼻端馨香渐浓,不知道是一旁铜鹤炉鼎内逸出的静香,抑或是伊人身上氤出的幽香。

      “太夫人……”鼻血早已止住,因为心虚我一直用袍袖捂着半边脸,这下却情不自禁垂下胳膊,楞楞道,“原来你……这么好看!”
      太夫人一怔,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梭巡,终于微抿嘴角,一仰脸,笑了。
      她的个子几乎与我一样高,扬起头的瞬间,我看见她下颌左下侧的肌肤上,一条细细的白色痕迹,看起来倒像是一条旧伤痕,一路延伸进发丝深处。
      她笑起来悄无声息,颌下几缕发丝微微拂动,每次拂过她的肌肤都令人错生酥痒之感,恨不得探手过去帮她把发丝捋起掖到耳后去。
      半晌,太夫人笑毕,眼角犹自眯起,看着我的眼色甚是温和。
      “你这孩子,”她的话音里似含有一丝嗔色,轻轻道,“都说你将前事尽忘,看来竟是真的。”
      旋即才皱一皱眉,“慧儿,你怎地这般狼狈?”
      说着便于右侧主座落座,手肘搁在扶手上,抬腕支颐,神情之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倦态。
      慕容示意我退至他身后,自己则略略站开一些,瞥了一眼堂下群雄,淡淡道,“适才与诸位大侠有些误会,一时不慎,才让□□和丐帮秦堂主为冥月异术所伤,施术之人已经拿下。”
      堂下诸人看情形亦是第一次得见慕容太夫人真容,许多人都流露出一丝震慑恍惚之态,几乎忘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秦某刚回过气来,此刻满脸罔色,并无开口说话之意。
      胡某清咳一声,打破僵局,“在下浔溪水埠二当家胡青,见过太夫人。”
      “原来是青眼狐胡先生,免礼。”
      胡某一愣,随即微现得色,显是没想到慕容太夫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头。
      胡某这么一起头,余下诸人纷纷效仿,抢着一一报上名号。
      “在下罗成焕,振威镖会联局京东分局副镖头……”
      “在下司马青山,衡山派莫掌门门下弟子……”
      “……”
      一时人声起伏,甚是热闹,随便听听数数,很有几个大门大派,来者也都在本门本族有一定资历地位,亦有一定江湖名望,不算无名小卒。
      太夫人神情甚是客气,一一微以颔首。
      等众人基本都报上姓名后,孙某才踏前一步,走出人群,拱手道,“老朽孙季孙仲年,保州孙氏现任当家。这位是丐帮刑堂的秦越川秦堂主,方才因受妖术所惑遭内力反噬,受了不轻的内伤,不便行礼说话,既是江湖同道,老朽便多个事,代秦堂主一并见过太夫人罢。”
      太夫人闻言却略略坐直了身,思索道,“保州孙氏……可是当年率千余民兵助团练陈鼎两次击退辽兵突袭的龙虎咆孙季孙老先生?”
      “正是老朽。”
      “孙老先生赤胆忠心,圣上亦有耳闻,曾与秋水感慨江湖武林多有忠义之士,今日得见孙老先生,果然老当益壮,英雄气概,风采不略少年。”
      “太夫人谬赞,孙某惭愧。”
      太夫人如此一番和颜悦色,孙仲年原先那股憋屈之气似渐渐平息,说话语调也平和起来。
      他看了看慕容,揖首道,“太夫人,今日江湖同道来到侯府并非有意滋事,只因昨晚丐帮的兄弟们出力,配合几位大侠在侯府附近捉到两名形迹可疑之人,经查证,一为辽国细作,一为冥月妖人,联想到此前各地各大门派世家多有受袭、又有辽人及妖人出没的情形,才想来和侯爷讨个主意……”
      顿了一顿,颇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岂料辽狗惧怕秦堂主的刑罚咬舌自尽,妖人胆怯,竟言道三小姐乃其邪教上下复出江湖四处寻找的圣姑新主,我等自然不信,秦堂主意欲逼问真相,三小姐却不知为何多加阻挠,争执之间,却不知那妖人施了何等妖术,令得秦堂主和三小姐一齐受了伤……”
      我在心里偷偷抹把汗——还好还好,大家虽然对我起了疑心,却还都以为是白乔施法伤了秦某和□□,就连老江湖孙某都没看出端倪……
      ——噫,那么慕容呢?他其实早就知道□□的身份啊,刚才那么急着让人拿下白乔,又蒙眼堵嘴的,难道是为了帮我掩饰……

      太夫人起身,目光随孙某视线投向厅堂一角粽子一样的白乔。
      “他便是那冥月族人?”
      “正是。”
      “松绑,解开缚眼堵口之物,带过来。”
      “太夫人不可!”
      “哦?”
      “太夫人,适才妖人施法,伤及三小姐与秦堂主,此番若是再伤及太夫人……”
      “呵,”太夫人微微一笑,“不妨。”
      已经有近卫将白乔提至堂下,如太夫人示意,动手解开其身上束缚。
      白乔这次倒是没有再顿首乞请圣姑发话,而是半伏半跪,头却慢慢抬起来。
      他的面色极是苍白,唇角被粗布磨破了皮,渗出一丝血迹,右边胳膊因肩骨碎裂而无力垂落,此刻勉强以左手支地,额角冷汗滴滴淌落,眼中似有火苗熠熠跳动。
      随着他的动作,堂下众人脸上皆现戒备之色,已经有人微抬双手准备随时捂住双耳。
      “你便是那冥月族人……”太夫人淡淡开口,话音却随着白乔脸容的抬起蓦然收住。
      她的目光落在白乔脸上,脸上神情虽未变,眼底之色却几番阴晴,嘴角轻颤,似乎要说话,又不知为何良久不曾作声。
      过了好久,她才又缓缓道, “你若能以冥月异术迷惑住本座,本座便立时放了你。”
      “太夫人!”
      孙某的声音里流露一丝焦虑,待要阻止又不敢坚持。
      白乔挣扎着起身,轻声道,“阿乔明白了……”
      他头颈转动,目光一一自众人脸上慢慢移动,口中慢慢说道,“阿嬤说过,中原人都是坏人……人人都把我冥月族人视为妖人……咳咳……既要笼络我们却又不相信我们,既想控制我们却又怕为我们所控制……”
      他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饱满柔和的嘴唇线条徐徐打开,绽开一朵粲然微笑。
      我心头一震,自然知道白乔又在施展冥月幻术。
      然而这幻瞳魅音蛊惑得了别人,却肯定蛊惑不了太夫人。
      身为天山弟子,又早有备而来,太夫人肯定随身携带或服用过可祛邪扶正的九转清心丸。而太夫人原本功力深厚,白乔虽为冥月族人,毕竟年少,异能修为不算太高,兼之又负伤在前,难以一再集中精力施展幻术,此番施法已属勉强,却是连堂下内力修为一般之人都未再迷失本性,又怎能令太夫人受其蛊惑。
      太夫人似叹息一声,从她身后悄无声息走出两个人来。

      两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其实这二人从一开始就紧紧尾随太夫人其后,从外面一直进到厅内,又上得主座,始终不发一言随侍一旁。只是不知道为甚么,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若非太夫人示意,若非他们自己走出来,大概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厅内居然还有这么两个人。只因他们看起来实在太过平凡,太过不起眼——这其实也是一种本事,平凡低调的丝毫不引人注目的本事,哪怕他们的存在再不合理再突兀也好,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只见那二人五官甚是相似,皆作文士打扮,青衫布袍,华发高髻,敛眉垂目,貌不惊人,身后原本都背着一件布裹起来的肩包,此刻布包已解下,两人各自取出一物。
      一人手中拈着一杆两指粗一尺七寸长的锃亮金笔,一人怀中抱了一具三尺长七寸宽的黝黑铁琴。
      二人中抱铁琴的老者腰部一沉,双腿微屈,扎了个马步摆出一个坐姿,一手抱琴一手微抬,五指虚虚张开,指尖一拢,缓缓拨响弦音。
      黝黑琴面上一共三根琴弦,奇怪的是弦绷得并不紧,相反几乎松松的搭在铁琴上,而老者中指指尖上套了一枚同样黝黑的乌金指套,缓缓划过琴弦,弦音随之铮铮低鸣。
      铁琴音质甚怪,是一种带着颤声的低频音,阴沉沉钻入听觉声道的最深处,伴有金戈杀伐之气,不屈不挠势必要钻透你的头颅才肯罢休。
      三根弦,指尖抚过,弦音迭次响起,一声沉过一声,每一道弦音都余音袅袅,颤音萦绕,久久不散,极低的弦音背后另有一缕尖锐哨音如细细针芒锥人耳膜,划出与低频音截然不同的高频嚣叫音。
      第一声弦音甫响,我就觉得心脏狂跳,完全难以忍受其余音侵扰,顾不得礼貌立时抬手捂住了耳朵,目光同时转向白乔,却被眼前所见吓了一跳。
      只见白乔脸上笑意凝结,眼瞳猛然张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惊惶和失措,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第二道弦音送出,白乔身形晃了晃,脸色惨白,脚下踉跄倒退了一步。
      抱琴老者倏得抬手一压弦,余音一收,厅内一片闋寂。他似乎冷笑了笑,手掌一翻,指尖收拢,腕下袍袖忽然无风自动,一道低如呜咽的弦音鍠然拨响,在场之人几乎可以看到一道无形杀气如离线之箭自老者指掌激射出去。
      白乔闷哼一声,蓦地一张嘴,一道血箭喷出,人已脱力倒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大惊,低呼出声,刚要踏前一步,被慕容一手拦下。
      与此同时,另一位拈着金笔的钟姓老者低喝一声,已举起金笔。
      太夫人却在此时说了一句“枯墨先生,可以了”,拈笔老者迟疑了一下,终将金笔纳回怀中。
      她微微颔首,两名近卫迅速抬起白乔退出厅外。
      太夫人喟然道,“断弦先生手中铁琴果然夺魄断魂,如今那白乔心脉受损,以后都不能以异术弄人了。”

      ——啊!这么一来对冥月族人而言就类似武功被废吧?
      我心头滋味百味杂陈,一时觉得可惜,一时又觉得这样也好,那幻瞳魅音之术本也算不得光明正大,如此一来,白乔既失去异能,这帮江湖客兴许就不会执着要他性命了。此外,他就算再怎么认定我是圣姑,只要我不肯承认,他便也没法子再用媚术逼我显出紫瞳之类的天赐异能……
      要知道刚才一时冲动恰好调动体内真气,气息陡盛,竟连九转清心丸都压不住,几乎现了□□的圣姑真身,等反应过来我已经悔青了肠子——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身边有一颗后悔药,我一定要求重回那一刻,然后管住自己的嘴和自己的心,坚决作壁上观,坚决不管闲事!
      虽然这么想是有点自私,可是我毕竟是个过客,不小心掉进这个时空占了□□的身躯,还是应该有点公德心才好,就不要擅作主张帮□□惹祸上身了吧……
      嗯嗯,凡事不要冲动,要明哲保身,要置身事外,要视而不见……
      这么絮絮念着,忽然记起适才腹诽,活脱脱应验在此刻自己的真实想法上——是啊,只顾自保,甚么路见不平,一旦涉及自身安危果然变成了缩头乌龟!
      如此一想,两颊都有些烧灼起来。
      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我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蔫得提不起精神,便向慕容身后挪了挪,心不在焉看着堂下诸人。

      “枯墨先生……断弦先生……”孙某思索片刻,悚然道,“金笔判生死,铁琴曲断魂!两位莫非就是四十年前纵横西北的笔琴判官!当年与冥月一战后,两位钟先生便从江湖上失去了踪迹,大家还以为笔琴判官被妖人余孽所害呢……”
      “好说,好说。枯墨、断弦隐退多年,不想重返江湖之日,竟还能为人所识,呵呵,呵呵。”
      这姓钟的兄弟二人说话方式古怪,一人说上半句,另一人就接下半句,一段话若分作四句,两人就一人一句轮流说,语速如常,语气一样,就连语声都一般无二,若非目睹,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段话竟由两人分句说完。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最后两声呵呵,亦是两人一人一声,听起来照样天衣无缝。如此默契,当真令人好笑之余又不敢笑。
      孙某肃容,揖道,“四十年前为肃清武林、驱逐冥月,了空大师率武林同道发出追檄之令,与冥月妖人在回雁壁一战时幸有金笔铁琴可破幻瞳魅音,才能使得武林同道于魔道脱险而最终顺利驱逐妖人……冥月一战后两位笔琴判官行踪杳然,颇令大家牵记挂忧,今日方知两位无恙,孙某心下之喜难以言诉……”
      “好啦,这些客套话省省也罢。我兄弟二人当年退隐也属无奈,不是甚么光彩事,你们也不必惦记牵挂,等了了心头这桩大事自然还会出来走动……慕容秋水,你莫忘记答应过我们甚么,若能办到,我兄弟二人便听你差遣!”
      钟式兄弟你一言我一语道,言下之意竟是十分的不客气,对太夫人也并无尊称,而是直接呼其姓名。
      堂下众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太夫人不以为忤,反而笑笑道,“秋水答应两位钟先生的事自会办到,两位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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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秋水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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