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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归途何处 1 ...

  •   看着慕容平静淡漠的脸容,我只觉得全身血液俱已涌上头顶,啪一下打开他的手,冷冷道,“让开。”
      他没有马上作声,而是向我身后微微颔首。
      周围人忽地施个礼,如退潮般,一下退到十丈开外。
      现在,只剩下我与慕容庄两个人,面向而立。
      晨光微熹,秋风如薄刃,在我们之间悄然穿梭。
      “你要做甚么?”他缓缓开口,“你以为你还能够做些甚么?”
      我盯着面前这名男子,那么像他,可又绝对不是他。诸般伤心委屈害怕恐惧纷至沓来,再也不想隐瞒编造、假装失忆,索性将心一横,说了真话。
      “慕容庄,我不想再骗你,其实我根本不是你的小师妹□□。你们慕容山庄三小姐,在中秋那夜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名叫明家珲,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对不起我无意欺骗你们,尤其是兰姑姑,她对我真的很好,只是我没有机会再见她和她说声对不起和谢谢了……你们放心,虽然我的确存有异心,可绝对不是想要伤害慕容山庄的任何人。我只是不小心来到这里,对你们而言,我是一个过客,现在我必须回去了。据说你是从那座山峰上遇到我,所以我必须回到那里。我相信,既然能从那来,自然也能从那走。”
      一口气说完,我紧张得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把赌得实在太大,由不得我不紧张。
      牧牧有段时间热爱穿越文,看过无数正剧喜剧悲剧闹剧狗血剧,虽然穿越方式不一而足,穿后情节狗血百出,可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主人公绝不会将自身来历和盘托出,因为那意味着妖孽附体,最可能的下场就是被活活烧死。
      ——哦老天,被教皇烧死的那个是哥白尼吧?他难道也是穿越人……
      我真是没治了,这当口还顾得上胡思乱想。
      许是太过紧张,我竟渐渐平静下来,脑中居然浮现一个个毫不相干的小场景。
      平时和庄在一起时,我也老是这样,大大咧咧稀里糊涂,无论说甚么严肃或者端庄的话题都会思维脱线的走神打岔,搞得庄哭笑不得。
      譬如曾经在他求婚的时候,突然想起幼时他也曾这样一身正装,端庄得体的上台表演小提琴独奏,临开弓才发现有一根琴弦被我前一天淘气弄断了。
      又譬如发生口角争执的时候,我会瞅着他微微轩起的眉头研究半天,忽然哈哈大笑宣布自己的发现——原来人生气的时候两条眉毛的角度真的是十点十分哎。
      如此乱七八糟一打岔,婚固然求不下去了,架却也吵不起来了。
      庄只得苦笑着,摇头叹息复叹息。
      叹完气,却又揉揉我的头发,低声说,“怎么办呢,明明,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当时的我毫不在意。
      此时此刻,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这个细节,心口不由一痛。
      那般温柔心意,我怎么当时就不曾注意呢?
      ……

      不经意中,我又走神了。
      念及过往种种,想起和庄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禁泪盈于睫。
      “明明?”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低语声。
      “嗄?”
      “这么些年,竟不知你这么爱哭。”
      我悚然一惊,霍然抬头,恰恰迎上面前一双盈盈笑眼。
      慕容神情自若,不惊不疑,不徐不疾,嘴角抿出一弯笑意,淡淡道,“想去后山,至少也要等精神好些。你现在这副身子,怎能攀上琅琊峰?莫非,是要我抱你上去?”
      这这这,这唱得又是哪出?
      我被他的笑晃得眼花,侧了侧脸,迎着风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难怪林妹妹会说,风刀霜剑严相逼。
      ——果然大自然的威力大。
      这么想着,我又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
      风愈发冷,小刀子般从袖口领口零零星星割进来。
      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打个哆嗦,脑袋变得沉重,思维有些混乱嘈杂起来。
      “那个,”我困惑地问,“刚才我说的话,你究竟听明白了没有?”
      天光渐渐明亮,不知甚么时候,原本密布的阴云浓翳居然豁开了一道口子,自那里望去,清晰可见一方澄蓝。
      眼前光线一暗,慕容踏前一步,站得离我极近。他微微低头看住我,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悠长轻柔的呼吸起伏。
      猝不及防间,他已伸长手臂,轻而有力的将我揽入怀中。
      我想挣扎摆脱,可不知怎的又十分贪恋身前这副温暖坚实的胸膛。这个姿势下,我能听到对方心脏部位传来的清晰可辨、咚然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那么沉着,那么塌实。
      就像永不停歇的天启之音,会抚平创伤,带来安宁。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几乎让人丧失意志,忘却防备,放弃抵抗而沦陷其中。
      蓦然间,阿顺阿天的死状在我眼前一一闪过,仿佛又感觉到灰衣人阴狠残忍的目光,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倏得一下推开面前的人,身体一下绷得笔直。
      “反,反正,”寒意愈来愈重,唇齿相击,我几乎语不成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入山……”
      “好,”这一次,他回答的十分干脆,“过几天我带你入山。”
      我讶然抬头。
      天终于亮了,初升的旭日自浓重雨云里奋力挣脱,突然释放万道金芒,将天地万物照得通体透亮。
      慕容整个人便沐浴在这明亮晨光中,峻酷眉眼,鼻梁笔挺,唇边抿出一道小小的弧线,英挺容颜漂亮的几乎教人挪不开眼。
      他浅含笑意的眼眸定定落在我脸上,似在说,“怎么,你不信我?”
      我慢慢点头,“好,我信你。”
      他踏前一步,我立刻退开一步,脱口而出,“不,我自己能回去,请你,不要碰我。”
      说罢扭头就走。
      依稀可闻慕容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
      秋风瑟瑟,流金般的日光只铺陈了片刻,终于还是为乌云所吞噬。
      慢吞吞走回头,经过大总管时我没有看他——事实上,不用看也能感受到他几能退敌的赫赫威仪。
      无心无念远远看见我便迎上来,目光焦虑,又惧不敢言。
      我向她们微微一笑,轻轻摇头示意一切无事安好,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无心伸手的刹那,我再也支持不住。
      大颗雨滴落下,大地像活了一般迎面扑来。
      我放心倒向她怀中。

      这一次病倒,我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一阖上眼,之前鲜血淋漓的场景便一一再现,那样的血腥和残酷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
      实在倦极,也能随时盹着,可过不了多久噩梦便会前来拜访。
      高烧倒是很快退了,可是没法睡觉才真正要命。
      短短两三天,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照照镜子,里面的人脸颊凹陷,面色苍白,只剩一双大眼睛,显得愈发的黑而亮。
      无心无念心急如焚,要去找大夫又被我拦下。
      “没事没事,”我安慰她们,“再多忍两天,过两天等我回去就好了,你们,和我,大家就都解脱了。”
      她们并不明白我这个“回去”是个甚么意思,只得想着法子熬各种各样的粥。
      真是一对痴心傻丫头,□□有仆若此,也真是她的福分。
      小段携了一盒新制的炭笔过来,瞧见我这副光景,不禁一愣。
      “□□,”每次他收起玩笑认真说话时便会直呼名字,“听说你前两日强行闯山,差点和李红袍的人打起来?”
      我恹恹伏案,不置一词。
      “好好,不说那个。”他摇摇头,“怎么烧了两天,比上次挨那一箭还憔悴?”
      我欲哭无泪,“睡不着……哎要不,你帮帮忙行行好,敲一棒子把我打晕了也成……”
      他“嗤”的一声笑了。
      “呵呵,能说笑就还好。”
      “好好好,好你个头啊~”
      “三妹妹且莫急,如果只是睡不着倒是好说,我们段家有个调息理气的打坐功夫,不拘有没有内力,主要讲究个吐纳呼吸、凝神养气,等下我抄了给你,再与你讲解一番,只需每日睡前花半个时辰打坐,若用对了功,定能睡个好觉。”
      这大概是这几天听过的最好听的一段话了,我眼泪汪汪将小段瞧着——小段哥哥啊,不枉我叫你一声二哥哥~
      小段被我瞧得发毛,站起来咳嗽一声,走到一边抄他那打坐心法去了。
      我赶紧挽起袖子,沏茶送水,洗耳恭听,不耻下问,刨根探底,细细参详,努力背诵。
      一阵扰攘,总算将他们段家祖上某位皈依佛门的皇帝大师的泣血之作,大蕴心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小段端起杯子抿一口茶水,细品半天,才闲闲道,“前两日那刺客的来历查到了。”
      我的手上刚端起杯子,一听这话,手一抖,杯中热水洒了几滴。
      “甚么来历?”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刺客是契丹人,半个月前假扮哑巴混入东城菜庄,随送货菜农一同混入山庄。”
      “此人的人皮面具制作精良,胸口纹有辽国皇家飞狼卫才有的飞狼刺青,基本可以判断是来自辽宫大内。”
      “从他身上还搜出一枚铁信令符,画了朱漆火印,这是辽宫必杀死士才持有的信物。”
      说到这里,小段的语声一顿,半晌才缓缓道,“□□,要杀你的人是势在必得。”
      “□□,你当真不记得,是甚么人要这样置你于死地?”他面容严肃,终于下定决心般顿一顿首,缓缓道,“来到慕容山庄之前,你,或者你身边的甚么人,可有和辽人,尤其是辽国皇族的甚么人,结下梁子?”
      “还有,听说刺客是自尽的,死前还对你说了一句甚么话,究竟是甚么?你可有听清?”
      我一脑袋黑线。
      默了好久,才慢吞吞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对于慕容山庄而言我真是个敌人,你会怎么办?把我交给大总管?杀了我?还是?”
      小段一惊,探究地看住我,良久不作声。
      我叹口气,刚要开口说我是开玩笑的,他忽然笑了。
      “若真如此,”他瞟我一眼,轻飘飘说道,“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去大理。”
      这次轮到我惊跳起来。
      “你你,你怎么一点儿立场也没有,一点儿江湖道义也不讲……”我奇道。
      小段咧一咧嘴角,微微突起的鼻弓上现出细细的纹路,他眯起眼睛笑道,“管它甚么江湖道义,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三妹妹,妹妹有事,当哥哥的自要护你周全。”
      话说得虽戏谑,却不像玩笑。
      我心头一热,故作淡然,“咳咳,那,当真有劳二哥哥了……至于那个契丹人说的话,自然是契丹话,我就算听清了也是不懂,实在不晓得说了些甚么……”
      他懒洋洋摆摆手,“李红袍确是对你身份存疑,前日才为这个和大哥闹得有些不豫。”
      “哦?”我一愣,“他们俩打架了?”
      “咳咳,那倒没有。只是大哥认为那刺客说得不过是些发狠之词,李红袍不大肯定,又不便与大哥争执,想来已经着人传讯入京,秋水夫人接报后大约会不日即归。”
      他深深看我一眼,斟酌着说,“□□,在太夫人回来之前,你怕是要想想当如何与她交待。”
      我脑袋嗡嗡作响,一个头简直有三个大。
      一个威风凛凛的大总管已经很可怕。
      加上一个喜怒难测的慕容庄更要命。
      如果再来个女金刚般的慕容太夫人……
      ——我也不必整天琢磨如何回去了,估计等不到回去的那一天。
      ——不行不行,要走须趁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归途何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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