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水纹里的鱼

8、八

　　在那天豆浆油条的“初识”之后（两人都一致地忘记了某次偶遇的中午饭），两人就各自匆匆道别了。罗靖这个软件程序员必须得在周末去赶工期，而青宁也借着难得的早晨去晨练了一番，而两人的心情毕竟已不同。
　　青宁收到罗靖的第一条短信是“此刻的翠湖是不是早已阳光明媚？”端详着这条信息，青宁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来，“现在的翠湖，海鸥低旋、碧水波清，早已一扫阴霾，一片温暖。”她回复。
　　工科出身的罗靖本质是一个按部就班的人，他每天准时上班、准时吃饭吃、准时和青宁发信息、打电话，但是却不一定是准时睡觉。这让做文字工作的青宁有时难以揣测他永远平和但疲倦的笑容下是睡眠不足的原因还是疲于应付的敷衍，但青宁却无法怀疑他的真诚，因为她们成为了公车伙伴。
　　几乎是每天他们都能一起上班或是下班，青宁会在出门前十分钟收到他的短信。
　　“我到站台了，你出来了吗？”
　　“今天天冷，记得多穿些。我出门了。”
　　“我带了早点，你是想吃豆浆还是牛奶？出门了吗？”……
　　后来，客气的问候渐渐变成调侃的戏谑。
　　“画好眉了吗？注意，现在离下一趟班车还有7分钟？”
　　“还在犹豫穿平底鞋还是高跟鞋？哈哈，请考虑我的高度，麻烦了。”
　　“今天天气晴朗，戴那条白底蓝花的丝巾很合适。车快来啦。”
　　“10分钟以后，请来找一个雪人。”
　　青宁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拖沓，因为这样就能收到更加富有创意的短信。那些带有温度和弧度的短信成了她每天早晨最快乐的收藏，以至于手机的存储量直线下降。而一路上他们有时喋喋不休、有时安静沉默、有时闲言碎语、有时相互倾靠打瞌睡。似乎是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存在，让两人在车上的睡眠质量一路飙升，成了一天中补觉的好时光。只是因为“不固定的下班时间”，两人的归途相比清晨要寂寞得多。青宁虽然爱赖班，但是却总也比不上罗靖的熬班，往往是青宁都回到家了，才会收到罗靖坐上末班车或是出租车的信息。但他们还是有过那么一两次的同路。
　　那天青宁在下班之后有意无意地逛了商场，卖了补给的护肤品和一双半价的鞋子，一直到商场谢客才出来。这时罗靖的短信刚刚到，“我下班了，你在哪里？”青宁有些雀跃地回复：“我们在站台见吧，我刚血拼完出来。”
　　夜色中的罗靖站到站台的边上，提着他的打电脑包，没有东张西望也没有埋头听音乐，只是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青宁缓缓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我们走吧，车来了。”而罗靖转过身，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提过购物袋，对她微笑点头。
　　末班车的门口总是拥挤着大批的商场下晚班的年轻人，你来我往的推挡力此消彼长，青宁被挤到了后面，而罗靖却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拉近自己，并借力推她上了车。青宁立刻冲到二层车尾，在老位子上占好座。罗靖刚坐下来车就启动了，他笑嘻嘻地说“合作愉快！”青宁也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这天他们似乎很享受热闹中的一方宁静，青宁打开手机的收音机，将一只耳麦递给罗靖。罗靖微微一愣，很快接过去塞进耳朵。两人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电波中GJ磁性的声音和流淌的音乐。
　　“音乐总能让夜色在瞬间温柔。”罗靖低声说。
　　“是啊，似乎也随着音乐一起流动了起来。”青宁看回他，感同身受地说。而罗靖也用倒影着霓虹灯光的眼睛看向青宁，闪闪而动的眼睛让青宁竟移不开眼。仿佛是很久，也仿佛只是一首歌的时间，青宁的手指间传来被覆着的温暖。
　　这是长期敲击键盘人的手，厚实而柔软，掌心无茧，但手指粗糙。似乎也没有用力，那被握住的感觉是干燥而轻盈的，没有所谓的紧张的出汗。手掌的主人仍旧一如从前地注视着她，而她却低下了头，并扭头看向窗外，同时将手轻轻移开。
　　下车时，两人没有再说话。当在门口罗靖将购物袋交还青宁时，他喉咙有些发涩地说：“明天我要出差，可能要三天才能回来。”青宁心想，这么巧吗，刚好在这时，他是不是太敏感了，不过她仍旧说：“那太多带些衣服，不要怕麻烦。”那边有些笑意地说：“我不在你不要迟到啊，我这个闹钟罢工几天，下周再陪你一起上班。”青宁听到他还开玩笑，也笑起来说：“难道你出差就不能发短信打电话了吗？还节省电话费？”罗靖静静地说：“怎么会呢，我只是害怕听到你声音就想逃工而已。”青宁没有接话，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是将这纸捅破还是继续如此下去。她突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眼前这个早已不再陌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