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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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突然的生分，让两人竟然没有如从前一样配合，在同样拥挤的末班车上，两人没赶上座位，在车门附近的狭小空间里彼此沉默地站着。
混浊的空间弥漫在燥热的夜班车中，青宁看到夜色中的车窗成了明亮的镜子，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和罗靖。一手抓着车杆的罗靖肩头一高一低，一面调整着电脑包的位置，一面用手不着痕迹地护着青宁。若不是从车窗上偷看，可能青宁也没发现自己在他的环抱。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温和体贴的照顾让青宁瞬间动容。她安心地体会着罗靖的体温，轻轻嗅着从格子衬衫里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内心一片温暖。
青宁抬起头，轻声叫了一声“罗靖”，罗靖应声低头看向她。
“你知道我的故事吗？”青宁在昏暗的灯光中亮晶晶的眼睛让他一怔，竟不知要如何回答她。而青宁则开始自顾自地讲述起来。
“大学时我每周日都要坐公交车从家回学校，那时交通没这么堵，但星期天的傍晚却还是有很多人搭公车回学校。那辆84路车总是挤满回师大、云大、民院，以及龙泉路上财大的学生。那年我已经大四，正为找工作头痛，却也为班中一个北方男生而心痛。那是一个来自农村的男孩，他朴素、勤俭、善良，班里的女同学都很愿意和他结交。那时我混迹在老姚的朋友圈中，时常会在各种卧谈会中听到这个男孩子的事，他帮谁谁搬宿舍，帮谁谁提开水，他这次习作课写的是什么，还有他有无女朋友，以及他远在河北老家心仪的女同学。对于老姚那些天花乱坠的帅哥型男，反而只有他在那几年进入过我的内心。虽然老姚总说我是个冷淡的人，但是她不知道为了这个男孩子我做过多少夸张的事。”此时的青宁陷入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她并没有回望罗靖闪烁的眼神。
“我给他写信，但并不是情书，只是讲述自己看某本书的感想，就把信就夹在书中送他。在男生宿舍楼下任性地要求他下楼来拿书，而事实上他从没说过要看那本书。在班级活动结束时，借着送给老师剩下的玫瑰花，强行塞到他手里，只说带回宿舍会被老姚起哄。在随堂的演讲中，为他讲述‘阅读是一种生活方式’，并许诺愿此生等待同样爱阅读的人。那些看似自然，却早已落入别人眼中的刻意让我们彼此异常尴尬，但我却以为那是幸福的暧昧。老姚曾想直接去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但被我拒绝，我总相信他会明白，会懂得，会了解我的认真和真诚。”车内的人渐渐散去，车厢有了一丝清冷，但青宁并不打算停下来，而罗靖也未发一言。
“但是他一直没有回应，无论我用怎样热烈、期待、幽怨甚至愤恨的眼神望向他。就在那次大四从家回学校的公车上，我同往常一样站在车里，忍耐着车里闷热的空气和接踵摩肩的人群。就在车达到体育馆的时候，我竟然看到站在站台上的他。那天的他孤身一人，没有平时要好的朋友在一起，手里拿着一瓶可口可乐，这是我四年唯一一次看到他喝饮料。那天的体育馆人非常多，好像是要举办一场NBA末流明星的邀请赛，还非常难得地在昆明办了一场。他是一个体育迷，于是奢侈地买了可乐，换取一张抽奖券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入场看比赛。当时公车刚好停了下来，我站在车上，他站在站台上，我们之间面对面地站着，但是他却没有看见我。”
“你为什么不喊他？”罗靖突然对青宁，似乎想唤醒沉浸在往事忧伤中的青宁。
“是的，我没喊他，我根本就没有勇气面对他，更何况开口喊他。我就那样在车上看着他，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用我从未有过的平视。他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等着开场的时间，眼睛扫向车水马龙的对面，但没有落在我的身上。站在车上的我却突然觉得他和这个体育场、这些人群、这个城市如此地格格不入，他涣散的眼神、慵懒的神情，甚至那丝因等待而闪现的不耐烦，让我异常难受起来。他在云南四年，却从未动过留在昆明的念头，在任何时候他都只把自己当作这个城市的过客。而我这个生在云南长在云南的姑娘却妄想将他留下。”青宁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是梗咽，但她很快调整了语调，继续说。
“这时公车突然开动了，车厢内一片哗然，大家都站不稳向前倒去，我也被旁边的人压到，摔倒在车中。等我们重新站起来，我已看不到他。而似乎也是从那天起，我没有再做傻事。毕业后，他回了老家，就很少在听到他的消息。”讲完所有的话，青宁终于重新望向罗靖，等待他的回应，也似乎在等待自己的结局。而罗靖的眼神如深海一般，静静看着她。
“我在财大读的大学，每个周末都要姑姑家，给侄子补补课，顺便改善伙食。”罗靖平静地说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我同样是星期天的晚上搭公车回学校。84路车的拥堵我也同样体会过。但是那时对我来说，那趟车却有着不同的意义，因为车里的一个女孩。我其实并不能够每个星期天都能遇见她，知道她在小西门上车，在民院下车，应该是云大或是民院的学生。她很安静，在车厢几乎很难找得到她，但她爱站在下车门附近，不占位子、不戴耳机，保持着与车厢的联系，却也处于游离状态。只要能见到她，我一定奋力站到她的旁边，利用身高的优势偷偷看她。那时我特别希望她能接个电话，这样就能听到她的声音，只是她很少很少用电话。只要那么一次，她接了个电话，我听到了她糯米般的云南话。”
“原来，你也曾这么暗恋一个人。”青宁微笑地看着他说。
“呵呵，是的。那样焦虑而带着期待的心情，几乎伴随了我三年，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了她流泪。那天见到她在车上时，我很高兴，因为忙找工作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姑姑家，也没有再见到她。我同样悄悄走到她身边，静静享受着四个站的相聚时光。当车到达体育馆的时候，我发现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平时漫不经心的眼神竟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顺着她的眼神，我看到了那个戴黑边眼镜的男生。那是一个有着干净气质的男生，有着一个人独处的怡然自得。当我再重新望回她时，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波动。”罗靖的叙述让青宁从微笑到诧异，再到震惊，她几乎要开口说话，却被罗靖握住了手，并微微施力。
“那个女孩子的神情从惊喜慢慢变成了平和，又变成了失落，最后竟然是慢慢哀伤。我看得出来他们不是恋人，但是她的哀伤刺痛了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傻很笨的人，三年的等候却从没有勇气开口，最后却在她的悲伤面前无能为力。于是我想和她打招呼，想将她从哀伤中拖出来，但还没等我说话，突然启动的车就将我们所有人摔向了前方。当她重重地摔到在我身上时，我却觉得她已摔进了我的心里。后来，她在车停稳后就下了车，而我却再也没见到她。直到三个月前，在我在公车上一觉醒来，看到了浅笑的她。”
“罗靖，你不要说那人是我！”青宁一脸的不可置信。
“青宁，是的，是你。”罗靖确定地说，“当我被你拍醒，当我认出你就是那个女孩时，我追了出去。我不能再让自己错过。”
彼时，青宁的一双手已在他的温暖中。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