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装乖》灵宁弦

8、运动会（下）

　　站在起跑线上，林未晞感觉小腿有些发软。周围其他班的选手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她，像个被赶上架的鸭子，内心一片冰凉。发令枪响的瞬间，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

　　一开始还好，她混在队伍中间，努力调整呼吸。但四百米过后，差距就开始显现。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阳光明晃晃地刺着眼，跑道仿佛没有尽头，周围的加油声变得模糊不清，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越来越慢的脚步。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放弃了，不仅是名次，还有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稳稳地出现在了她外侧的跑道旁。

　　是沈溯。

　　他已经简单擦过汗，脖子上那枚金牌随着他的跑动在阳光下跳跃着耀眼的光。他没说话，只是保持着和她几乎平行的速度，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他的存在，瞬间隔开了外界所有的喧嚣和压力，将她笼罩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奇特的气场里。

　　“别低头，看前面。”他的声音因为刚经历过极限运动而有些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呼吸跟脚步，两步一呼，两步一吸，跟着我的节奏。”

　　林未晞几乎是下意识地照做。她听着身边规律沉稳的脚步声，努力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与他同步。奇迹般地，那快要炸裂的胸腔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她甚至能分神看到他侧脸上滚落的汗珠，和那双此刻专注看着前方跑道的眼睛。

　　“还有三圈，保持住，你可以。”他适时地给出提示，语气平淡，却充满了力量。

　　最后半圈，林未晞的体力彻底透支，视线开始模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随时可能倒下。沈溯的速度也放慢下来，始终紧贴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代替，只是在她身形摇晃时，伸出手虚虚地护在她背后，给予她最坚实的支撑。

　　“最后一百米，冲过去。”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鼓励。

　　林未晞咬紧牙关，凭着最后一股意志力，踉跄着冲过了终点线。在越过白线的那一刻，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预期的摔倒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几乎全部的重量承接了过去。
　　是沈溯。他半抱着她，支撑着她虚脱的身体，避免她直接瘫倒在地。

　　“慢点走，别停。”他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气息因为陪跑也有些微喘，但手臂稳得像磐石。他完全无视了周围涌上来想帮忙的同学和裁判，就这么半扶半抱着她，慢慢地在终点线附近的草地上走动，帮助她缓解极限运动后的不适。

　　这个动作引发了部分同学的热议，大家在后面叽叽喳喳的讨论他们俩的关系。
　　“这就是七班那个天才转校生吗？卧槽，怎么这么漂亮？”
　　“她怎么跟沈溯关系那么好，这俩不会在一起了吧。”
　　“话说回来，这个转校生确实很有魅力啊。”
　　“你们觉得是谁追的谁？”
　　“……”

　　沈溯怕她嫌吵，带他到了一个清净点的位置。林未晞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手臂传来的灼热温度。汗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衫，那枚金牌隔在两人之间，硌得她有点疼，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

　　有同学递过来一瓶水，沈溯接过，拧开瓶盖，才递到林未晞嘴边：“慢点喝。” 林未晞就着他的手，小口地抿着水，甘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让她稍微缓过一点神。她抬眼，对上沈溯低垂的目光。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懒散和戏谑，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未曾掩饰的关切。

　　等她呼吸稍微平稳，不再需要完全依靠他站立时，沈溯才稍稍松开了些力道，但手仍虚扶着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晃动的金牌，然后做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他伸手将金牌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下来。

　　阳光下，金灿灿的奖牌晃花了人眼。在周围同学惊讶的目光中，沈溯微微弯腰，将金牌轻轻挂在了林未晞汗湿的脖颈上。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激得她轻轻一颤。

　　“奖励。”他看着她，嘴角勾起那个熟悉的、有点拽的弧度，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跑完了，就是冠军。”

　　林未晞低头，看着胸前那枚沉甸甸、带着他体温和汗水的金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比刚才跑步时还要剧烈。一种滚烫的、陌生的情绪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疲惫和不适。

　　沈溯看着她有些发懵的样子，轻笑一声，伸手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汗湿的发顶，动作快得仿佛只是个随意的安慰。 “走了，冠军同学，扶你回看台。”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搀扶着她，在全校师生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朝着班级区域走去。

　　阳光炙热，金牌贴在颈间的皮肤上，那一点冰凉很快被体温同化，只剩下沉甸甸的真实感。跑道两侧的喧嚣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他搀扶着自己的手臂传来的温度，稳定而有力。

　　林未晞微微侧过头，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和轻轻颤动的睫毛。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胸前那块晃啊晃的金牌，嘴角却忍不住，偷偷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个秋天，这片操场，以及身旁这个将她从狼狈中打捞起的少年，连同脖颈上这枚意外沉重的“冠军”奖牌，就这么不由分说地，撞进了她原本按部就班的世界里。

　　往后的岁月里，每当闻到阳光曝晒过的塑胶跑道气味，她大概都会想起这一天，想起这份突如其来、让她不知所措的，独属于青春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