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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学生会的“委托”与羞学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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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署那份“丧权辱国”的社团协议后,最初的几天,我仿佛一个被判了缓刑的囚徒。
挣扎的念头不是没有过。虽然答应了叶老师,但那个“至少需要三人”的规则像一道免死金牌悬在我心头。能不能趁她们不注意偷偷溜走?反正待在那里也是当人形背景板,效率低下,纯粹浪费时间。但这个危险的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我强行摁了下去。以叶老师那种“男子气概”的作风和对“人生箴言”的执着,一旦发现我阳奉阴违,后续的“追杀”恐怕会升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算了,两害相权,还是暂时屈服于这看得见的牢笼吧。
逃跑计划胎死腹中后,我的焦虑迅速转移到了“社交礼仪”的细节上。我应该什么时候去活动室?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我先去?那就意味着我得独自在那间贴满卡通画的房间里等待,并在她们推门而入的瞬间,承受是否需要打招呼、用什么表情打招呼的巨大心理压力。我后去?更糟糕。那将直接面临“被问候”的困境,我必须在那零点几秒内组织语言、调整面部肌肉给出回应,失败的风险极高。我甚至考虑过精准卡点,在她们刚好坐下时推门而入,将交互流程简化到极致。
但这一切精妙的计算,都在刘宝琳绝对“自然”的行动力面前化为齑粉。下课铃一响,她就会非常自然地转过身,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过来:“何烬同学,徐倩,我们去活动室吧。”然后,她就真的会和徐倩一起,站在座位边等我收拾书包!我能怎么办?难道说“你们先走,我算一卦看看今日宜不宜出门”?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背上书包,像个被押送的犯人,隔着她们几步远的距离,默默地跟在后面。这段通往活动室的路,成了我每日的社交酷刑。起初,刘宝琳还会停下来,好奇地问:“何烬同学,你为什么总是走那么后面?一起走嘛。”我能怎么回答?难道说“我在测量人类社交的安全距离最小值”?我只能含糊地“嗯嗯”两声,脚步却像钉在地上一样,绝不缩短那宝贵的几步。几次之后,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这是一种无法用她逻辑理解的特殊习性,便也不再强求,只是偶尔会回头确认一下我有没有跟丢。也好,算是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我原本还寄希望于李星星和程逸这两位“预备成员”。有他们在,至少能分散火力,让空气中的女性浓度不至于那么高,尴尬也能均摊一下。结果?我太天真了。这两位大哥,不愧是篮球社的“正式队员”,训练任务繁重(或者只是单纯觉得这里无聊),出现的频率低得令人发指。李星星偶尔会咋咋呼呼地冲进来灌一通水,说些没人接得住的话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跑掉。程逸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甚至压根不露面。害。最终,绝大部分时间,活动室里还是保持着“两女一男”的稳定且让我头皮发麻的格局。
不过,几天下来,我发现自己似乎……稍微适应了一点?幸好,这里真的没什么“实质性的活动内容”。大部分时间,我们三个都各自安静地待着。我继续埋头于我的教辅书和课外读物——顺带一提,《百年孤独》真的很不错,那种贯穿家族的疏离感和宿命感,简直是我的精神食粮。她们则有时写作业,有时低声聊天,有时各自看书。刘宝琳和徐倩偶尔会聊到什么新奇的话题,比如一款新出的文具,或者某本书里的情节,有时会突然转过头来问一句:“何烬同学,你觉得呢?”每次被点名,我还是会心里一咯噔,但至少不会像最初那样差点窒息。通常我会言简意赅地回答“还行”、“不知道”或者“没看过”,她们似乎也不期待我发表长篇大论,得到回应后就会自然地继续之前的话题。绝大部分时间,我只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像一块吸收背景噪音的海绵。
这样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与其说这里是什么“互助社”,不如说是一个强度极低、环境安全的“社恐康复中心”。叶老师是那个把我强行绑来的“主治医师”,刘宝琳和徐倩就是……呃,负责提供无害社交刺激的“康复器材”?
墙上的时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向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今天,大概也能这样平安无事地度过吧。我合上手里的书,暗自松了口气。也许,这种低耗能的“陪坐”生活,就是我接下来一年的宿命了。只要不节外生枝……
时间一到,我立刻站起身,像是下班打卡一样精准。我朝着还在轻声聊天的刘宝琳和徐倩方向,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我先走了。”
她们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只是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又继续着她们的对话。
很好,完美的、零额外社交的退场!
我暗自庆幸,转身握住门把手,正准备推开这扇通往自由的大门——
门却“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先一步推开了。
一股轻柔的力道从门板传来,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门外站着一个女生。
她扎着两条整齐服帖的麻花辫,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些许书卷气的温柔和谨慎。她穿着熨帖的校服,整个人透着一股沉静而可靠的气质,像是班级里那种永远能把笔记做得一丝不苟、深受老师信赖的优等生。
我的突然出现显然吓了她一跳。她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难道是我的死鱼眼?还是周身自然散发的“生人勿近”阴暗气场又生效了?算了,我这辈子说过太多的“对不起”,也不差这一句了。
“……对不起。”我干巴巴地挤出三个字。
“啊,没、没关系。”她连忙摆手,声音温和,带着点被惊吓后的细微喘息。她扶了扶眼镜,像是为了掩饰尴尬,目光快速扫过我身后的活动室,然后落在了门上那张手绘的卡通告示牌上,语气变得有些迟疑,“请问……这里就是‘互助社’吗?”
门口明明那么显眼地贴着标识,她却还要再确认一遍。这种感觉我懂,就像是你明明按照导航走到了目的地楼下,却还是忍不住要抬头核对一遍门牌号,仿佛存在着一个平行的、看不见的错误空间。更何况,有我这种浑身写满“非自愿”和“低气压”的社员杵在门口,会产生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好想告诉她“你没错,这里看起来确实不像能帮人的地方,其实我也是来寻求帮助的,只是不巧成了工作人员之一”。
但最终,我只是侧身让开通路,言简意赅地确认:“啊,这里就是。”
她似乎轻轻松了一口气,低声自语:“太好了,找到了……”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我在心里默默补充,“这里的‘工作人员’配置相当奇怪。”
这时,里面的刘宝琳和徐倩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刘宝琳立刻站起身,脸上洋溢着热情(甚至有点过于热情)的笑容:“你好!请进请进!”
徐倩也微笑着点头示意。
那位麻花辫女生被迎了进去,有些拘谨地在徐倩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她双手规整地放在膝盖上,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表情认真而真切:“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林薇。是……叶老师介绍我来的。我想,寻求你们的帮助。”
林薇?果然是人如其名的安静感觉。
原来是叶老师介绍来的吗?!我瞬间了然。果然是看我们太清闲了,所以直接给我们“派单”了吗?拜托,我已经准备好下班了,还要被迫加班吗?而且这里不仅没有加班费,连基本工资都没有!这是赤裸裸的压榨!我要去劳动局……哦不对,学生会投诉!
但眼下这氛围,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活动时间到了我能先回去吗”。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刘宝琳身上,祈祷她能善心发现,对我说一句“何同学如果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可惜,她完全沉浸在有“客户”上门的兴奋中,根本接收不到我渴望下班的脑电波。
刘宝琳眼睛亮晶晶的,立刻开始介绍:“林薇同学你好!我是刘宝琳,这位是徐倩,”她的手指顺势指向还僵在门口、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我,“那边的是何烬同学。”
……好吧,连自我介绍都省了。但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像那种需要家长代为发言的幼儿园小朋友?好尴尬。
刘宝琳已经迫不及待地进入了状态,身体微微前倾,关切地问:“林薇同学,你需要我们帮你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薇身上。我也只好暂时按下下班的心思,像个门神一样靠在门边,准备听听这位“叶老师派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刘宝琳真挚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驱散了林薇学姐脸上最后一丝犹豫。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双手在膝盖上微微收紧,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清晰而坚定。
“你们好,我是学生会的会长,林薇。”她再次自我介绍,语气比刚才沉稳了许多,“我已经高三了,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这次秋季运动会,可能就是我负责的最后一个大型项目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不舍。
“所以……我想把它办得比往年更精彩、更特别一些,算是不留遗憾吧。”她说着,嘴角牵起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我加入了一些新的环节和创意,但是……好像正是因为想做得太多,工作量超出了预期,最近的筹备工作推进得特别缓慢。”
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真实的疲惫,声音压低了一些,仿佛带着点难以说明的困扰:“而且,过程中似乎还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阻力,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我的同学们也都高三了,学业压力很大,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占用他们太多宝贵的复习时间。正巧……”她说到这里,语气稍顿,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流转了一下,带着点试探和希望,“前几天偶然遇到叶老师,听她说她教的高二年级有个‘互助社’,已经……嗯……出色地处理过很多次委托了。今天见到你们,看起来果然很可靠呢。”
多次委托?!是指帮忙找回走丢的小熊玩偶,还是成功定位了徐倩掉落的眼镜?叶老师这牛吹得也太没边了吧!这种盲目的夸大其词根本不是鼓励,是捧杀!是诈骗!要是学姐发现所谓的‘出色处理’就是这种幼儿园级别的过家家,我们绝对会被学生会拉黑,甚至被挂上校园公告栏批判的!
我偷偷观察着林薇。她稚嫩清秀的外表让人完全看不出是高三的学姐,说话轻声细语,气质温柔婉约。
学姐什么的最好了……才怪!这种温柔可靠的学姐形象绝对是伪装!透过她那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我分明能看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外表绝不相称的精明和计算。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角色!
“我们一定会帮到你的,林学姐!”刘宝琳已经完全被委以重任的使命感点燃,眼睛闪闪发光,甚至用上了亲昵的称呼。
第一次见面就叫上‘林学姐’了?这自来熟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徐倩则显得更务实一些,她微微前倾身体,温和地问道:“林学姐,我们需要具体做些什么呢?”
林薇沉吟了片刻,纤细的手指轻轻推了下眼镜,镜片反射出思考的光:“嗯……这样吧,为了沟通方便,你们明天直接来学生会办公室吧。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角落,就算作学生会的‘临时特别助理’。这样我也能第一时间解答你们的疑问,分派任务也更方便。”
不要啊——!一万个不愿意!我已经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互助社打着无偿的工了,现在还要去学生会打第二份黑工?而且还是去那个龙潭虎穴!那里的人际关系复杂度可不是这个小小活动室能比的!光是想象一下要面对那么多陌生面孔,可能还要被迫进行日常寒暄,我的CPU就要过载烧毁了!
对了!绝妙的借口!我可以申请留下来‘看家’!美其名曰‘坚守社团阵地,以防其他委托人上门’!完美!
我正准备开口提出这个天才的计划,却发现她们三人已经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下一阶段的讨论,完全没有要征求我意见的意思。
“太好了!我们可以去学生会了!”刘宝琳开心地拍了下手,脸上写满了对新环境的期待。
“嗯,那就这样定了吧。”徐倩也微笑着点头,似乎对能进入学生会核心地带感到有些新奇。
林薇学姐见状,满意地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摆:“那好,我们明天就约在这个时间。你们直接过来就好,一进门应该就能看到我。”她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哦,对了,学生会的办公室在哪里,你们应该知道吧?”
“知道的!在主教学楼三楼最东边!”刘宝琳立刻抢答。
“嗯,没错。”徐倩也确认道。
“好的。”林薇学姐笑了笑,目光终于落在了像门神一样僵在门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我身上。她的视线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秒,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随即露出了一个更加意味深长的笑容,特意补充道:
“羞学弟,你也要准时来哦。”
……完蛋了。已经被点名道姓了!这下不去都不行了!还有……‘羞学弟’是什么鬼?!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外号?!是因为我刚才下意识说了‘对不起’,还是因为我一直躲在门口脸红被她发现了?!这位学姐,观察力未免也太可怕了!
看着林薇学姐离开的优雅背影,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我因社交过载而当场融化的悲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