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鸟》dipressed_fugu

13、画中的姐姐

　　陈柠从航站楼出来，坐进出租车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连轴转了两周还遇上了暴雨航班延迟，算到现在，她已经两天没合眼。明明几年前念大学的时候玩几个通宵也是不在话下，难道真是上了年纪吗…总之明天一定要睡到下午再起来。

　　帮她放完行李箱的司机拉开车门，坐回驾驶座，发出一声长长叹息，系上安全带的同时还自以为隐蔽地看了一眼后座的陈柠。

　　男人都是怎么回事？那驾驶座上是有dildo吗坐上去就叫叫叫，叫什么叫。虽然心里厌恶得不行，但陈柠现在累得连白眼都翻不动了。

　　“美女，出差回来了？”

　　工作日穿着职场装从机场出来不是出差还能是出殡啊？陈柠怀疑这个司机是不是不明白她暴雨天还戴着墨镜的用意。

　　“嗯。”

　　“哟，你小区这个地段好啊。”司机瞟了眼导航，又透过后视镜上下打量着陈柠。

　　话是奉承的话，语气却那么酸。

　　“呵呵，还行。”陈柠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房子爸妈买的？还是老公？”这司机说到“老公”时加重了几分，也是图穷匕见了。

　　招笑。行，反正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既然你阴阳怪气，也别怪我胡编乱造了。

　　“是我对象爸妈给我们两个买哒。”陈柠取下墨镜夹在衬衫的领口，坐直身子，微笑着回答。

　　“对象？还没结婚啊？没结婚就住在一起，这…”

　　“叔叔，我们本来就打算结婚的，只是还没满足法律规定呢。”

　　“没满足规定？姑娘你多大？”

　　“我？二十二。”

　　“这…你男朋友还在上学？”

　　“快念大二了，本来今天是要来接我的，结果下午有课，我说还是以学业为重吧。”

　　“你，你们怎么认识的？”司机听得入了神。

　　“怎么认识的？我想想…二十年有了。”陈柠已经快憋不住笑了。

　　“娃娃亲呐？嘿，我也觉得这种好，好歹知根知底，门当户对。”

　　陈柠的手机忽然响了，当然是陈橙的电话。

　　“喂？亲爱的？我已经从机场出来坐上车啦。”陈柠还故作娇羞的语气。

　　“…姐你叫我什么？”电话另一头的陈橙差点将一整盘的虫子打翻进玻璃柜子里。

　　“你干什么呢？”

　　“在喂小橘吃饭。”陈橙从盘子里拈出一只面包虫，小橘，通体橘色眼睛圆溜溜的守宫，轻车熟路地衔了过去。

　　“孩子有想我吗？”陈柠面不改色地又编了条惊天大料。

　　“孩子？你说小橘吗？呃，我帮你问问吧。”陈橙逮住小橘放到掌心，“小橘，你有没有想姐姐？”

　　小橘身子一扭，躲到了装饰木头下面。

　　“没有。”陈橙把面包虫放进冷柜，“看来孩子和我比较亲。”

　　“肯定是出差太久生我气了，你帮我给宝宝道个歉吧，拜托你啦亲爱的。”

　　“要道歉你自己回来道！干嘛一直宝宝亲爱的，你有毛病啊陈柠！”陈橙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手刚刚抓过还在动的面包虫。

　　“晚饭怎么办？小橘吃过了的话，我们两个一起出去吃？”

　　“在家里吃吧，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酿苦瓜，其他的佟瑶她们买，她们一会儿也要过来。”

　　“那好，一会儿快到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拜拜。”陈橙没等到本应该听到的“拜拜”，陈柠又这样，什么都不说就挂电话！

　　“你们都有孩子啦？”司机那肥蝉蛹似的身子在听到陈柠打完电话时蠕动了一下，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嗯，都一岁多了。”陈柠装作打哈切用手遮住嘴角的笑意，缩到了后座和车门的夹角。退出通话界面，消息栏显示林释月发来两条新消息。

　　“小柠姐今天想喝点什么？打嗝海狸还是迷失海岸^_^？”

　　下面配着的照片是林释月蹲在货架前学海狸露出门牙的自拍照。

　　陈柠被林释月的傻样逗笑了，不过问就问嘛，还特意发张自拍，是生怕别人忘记她有多漂亮吗？

　　“今天就支持小海狸吧。”

　　“收到！工作辛苦啦。”林释月又发过去一张拿着一提啤酒的自拍照，“姐姐你还有多久到？”

　　“大概四十分钟。”

　　“和我花的时间差不多诶，姐姐有带伞吗？”

　　“没有，不过没事，淋点雨也挺浪漫的。”陈柠被自己逗得苦笑一下，顺手在已经结雾的车窗上画了一把伞。

　　“我才不会让小柠姐淋雨～我在小区门口等你吧，我有伞，我们一起上楼。”

　　“今天没和佟瑶一起？”

　　“只有我自己哦，佟瑶去接小宋了。”

　　“好吧，那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小宋？是谁？陈柠对于这个姓氏没有任何印象，也没听陈橙提起过。算了，估计多半又是林释月和陈橙去哪里浑来的狐朋狗友，让佟瑶这个老实孩子去接。

　　宋佳韵撑着伞站在校宣传栏前，怀里抱着刚从报到处领到的四套校服。宣传栏上贴着入学考试前一百名学生的表彰海报，宋佳韵排在第十七名的位置。宋佳韵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名字，她对自己的名次并不满意。考试前一天的状况并没有影响到她，真正影响到她排名的是英语的听力题，广播里的对话又快又复杂，她慌神丢了分，不然…

　　“妈！妈妈！快来看！”站在宋佳韵身旁的女孩儿忽然朝着不远处喊起来。

　　“果果你怎么跑那里去了，下着雨呢！”女孩儿的母亲撑着伞小跑过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恼人的响声，“哇，还真的上榜了，我女儿真棒。”

　　宋佳韵顺着女孩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八十多名…棒个屁。

　　幸亏下着雨，不然还不知道这里会围着多少这样的人。

　　宋佳韵走到离那母女俩最远的一块宣传栏前，紧接着，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宋佳韵用肩膀和头夹着雨伞的把手，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接通了佟瑶打来的电话。

　　“喂？你报完到了吧？十分钟后我在校门口接你行吗？”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开什么玩笑，这么大的雨，而且一会儿还得去陈橙家吃饭，不说了我开车呢，挂了。”佟瑶没给宋佳韵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宋佳韵将手机放了回去，看向面前的宣传栏，“文体风采，往届学生作品…”

　　宣传栏的左上角有三张画，前两张主体都是静物素描画，只有第三张是一张肖像速写。宋佳韵往前又走了一步。陈橙？不，只是五官相像，这个人戴着眼镜，没有刘海，齐耳的短发。脸型也是更加窄长的鹅蛋脸，鼻梁的中间还缀着一颗黑色的小痣。画里她薄唇弯起，浅笑着，使得上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线。画中的人，虽然长得和陈橙及其相似，但那疏离的神情和沉静的气质，都与陈橙截然不同。同时宋佳韵也看清了画下面的署名：“——陈橙11.10.”。原来这就是陈橙提到过的作品。

　　陈橙的作品下面是用彩字写的“校运动会”“校话剧团”的标题，好几张照片里都有林释月的身影。在运动会开幕式上举班牌的林释月，接力赛等待接棒的林释月，穿着戏服演出的林释月…照片里的林释月看起来和现在没什么不同，只是脸颊上还挂着点肉，轻微削弱了下那张脸的冲击力。不过出现了这么多次，也证明了宋佳韵的猜测——林释月曾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佟瑶会在这上面出现吗？宋佳韵将所有的宣传栏都仔细看了一遍，并没有。不过在靠近校门口的，写着优秀毕业生的那一块上，宋佳韵看到了陈橙画里的女生。

　　“陈柠…”宋佳韵内心惊讶于陈橙的画技，简练的笔触能和照片里的样子如此一致，宋佳韵甚至觉得画里的陈柠更像是现实中的人。不过让宋佳韵更惊讶的是，在陈柠的照片旁边，排列着占据四分之一板块的荣誉和奖项。

　　电话又响了。

　　“喂？”

　　“我到了，快出来。”

　　“知道了。”

　　宋佳韵走出校门，看到了佟瑶的车。宋佳韵小跑过去，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校服放到了座位上 。

　　“你干嘛？”驾驶座的佟瑶转了过来。

　　“怎么了？”

　　“为什么要坐后座？我是你的司机吗？坐前面来啊。”

　　“哦。”宋佳韵关上后座车门，朝车头走去，拉开了前门。

　　“把你的伞抖一下。”

　　宋佳韵站在车门外收起伞，对着街边使劲甩了甩伞才坐进了车。

　　“你可以先进来再甩啊，把门打开就是了。”佟瑶掀开中控储物盒抽出一张纸递给宋佳韵，“给。”

　　宋佳韵弯着腰，想把伞放在座椅底下，没看见佟瑶的动作。

　　佟瑶捏着那张纸，纠结了一秒要不要直接帮宋佳韵擦头发，脑袋一热，她把那张纸丢到了宋佳韵的头上。

　　纸随着宋佳韵坐直的动作飘了下来，掉到了佟瑶结满水珠的咖啡杯子上。

　　宋佳韵疑惑地看着飘落的纸，又看向佟瑶。

　　“自己拿张纸擦一下头发。”佟瑶迅速扭过头启动车子，差点撞倒校门口的三角锥。

　　“为什么忽然要去陈橙家吃饭？” 宋佳韵拿纸擦了头发，关上储物盒的盖子，顺带把掉在杯子上纸一起装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林释月今天在学校遇到了陈橙，听到她姐姐陈柠今天回来，朝着要给陈柠接风。”佟瑶喝了口拿铁，“要我说，她只是想找个借口喝酒。”

　　“她们家也没有大人吗？”

　　“什么大人？我们几个本来就是大人啊，只有你是小孩儿。”佟瑶被宋佳韵的话逗笑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陈橙和她姐姐也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吗？”

　　“啊，她们爸妈在陈橙初中毕业的时候就去世了。”佟瑶把咖啡放了回去，表情严肃了几分，“意外事故。”

　　“原来是这样。”宋佳韵脑海里浮现起陈橙的脸，她很难将那样开朗的笑容和悲剧联系在一起，“我刚刚在宣传栏上看到陈橙的画了，还有她姐姐。”

　　“陈柠还在优秀毕业生那一栏上啊？也是，那么优等的优等生，再宣传个五六年也不为过。”

　　“为什么上面只写了她高考的排名，没有写她去的大学？”

　　“所以你只是想问这个吗？”佟瑶瞥了宋佳韵一眼。

　　“嗯。”

　　“她和我们几个一个大学。听说当时把她的班主任和校领导都气毁了，不过她的理由确实也没人能怪得了。”

　　“…要照顾妹妹？”

　　“对啊。”佟瑶顿了顿，“毕竟当时陈橙就和你差不多大。”

　　“哦，那她亏了好多分啊。”宋佳韵应了一声，看向车窗外的街景。

　　这是重点吗。而且这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佟瑶用余光观察着宋佳韵。

　　“要听歌吗？”佟瑶问。

　　“如果你想的话。”

　　佟瑶打开了音乐，二人之后都没再说话。

　　林释月撑着伞，暴雨的天气街上没什么人，低头才发现手里的香烟被飘洒的雨点濡湿了。

　　应该设计一个可以弹出小伞的戒指，这样就可以避免这样的情况。或者，待在室内就行。

　　我可真够无聊的。林释月抬起头看向路口，车来车往，她只会在等人的时候怀念还没有网约车的时代，至少能一眼看出哪辆是出租车。

　　一辆白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小区门口的路边，林释月朝着车子走了过去。

　　“等很久了？”陈柠打开车门。

　　“没有啦。”林释月笑着，伞朝着陈柠的方向倾斜。

　　“那就好。”陈柠站到了林释月的伞下。

　　司机从驾驶座走了出来。

　　“喂，配合我一下。”陈柠压低声音。

　　“什么？”林释月俯下身子，以为是雨声让她没太听清。

　　身后传来后备箱关上的声音，陈柠贴得离林释月更近了些。

　　“让你配合姐姐一下。”陈柠搂住林释月的脖子，抬头便吻了上去。烟嘴留下的薄荷味，她不是很喜欢，不过怎么也是林释月的嘴唇。

　　林释月只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不知道是心领神会还是心想事成，她只用一秒就接受了当前的状况，配合地弯下腰，一只手甚至还搭在了陈柠的胯上。

　　“美女，你的行李箱…”关上后备箱的司机提着陈柠的行李，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女人接吻的画面。

　　司机劝自己是看错了，万一另一个是长头发的男人呢，个子那么高呢，对，女人怎么可能那么高？一定是个男人，穿着吊带和热裤的男人…

　　“呸！同性恋！真恶心！”那司机把陈柠的行李往地上一摔，钻进车里逃难一样跑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柠看着车离开的方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走了，他再不走，我就要伸舌头了。”

　　“我没意见啊。”

　　“你想得美。”陈柠手指轻轻推开林释月的下巴。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释月也放下自己的手。

　　“在车上一直问东问西的，还贱兮兮地问我房子是不是老公的？”陈柠扶起自己的行李箱，“这种清朝老僵尸，逗他玩玩呗。”

　　“我还以为是小柠姐太想我了呢。”

　　“没说不想你啊。”陈柠指了指林释月指间燃烧殆尽的烟，“都灭了，扔掉吧。”

　　“我带了这个。”林释月把伞递给陈柠，从裤兜里掏出便携式烟灰缸，打开把烟头放了进去。

　　“西太后？哪里买的？我之前去专柜都没看到。”

　　“佟瑶从日本带回来的，你找这个干嘛？你不是不抽烟吗？”林释月把烟灰缸揣回兜里，接过陈柠手上的伞，“走吧。”

　　“早学会了，你别告诉陈橙啊。”陈柠拖着行李箱和林释月并肩走进小区，林释月的伞还算大，足够遮住两个人，至于行李箱，就暂且淋着吧。

　　“学这个干嘛，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我是为了多个工作偷懒的借口。还有，谁教育我也轮不到你吧。”

　　“我也是为了工作抑制食欲。”

　　“只是食欲吗？”陈柠又笑起来，“我刷到了李珏在你最喜欢的酒店套房的自拍，林小姐，你有什么要回应的吗？”陈柠拿着空气话筒扮起娱乐记者。

　　“没什么好回应的。”林释月忍着笑意，“陈小姐，回应一下Nicole生日趴和佟小姐鸳鸯戏水事件。”

　　“我和佟小姐是很好的朋友，那是一个泳池派对。而且，林小姐你明明也在吧！”陈柠娇嗔地拧了一下林释月的手臂。

　　“你说的李珏是Jade吗？你们认识？”

　　“对啊。你别误会，我们只是认识而已，连熟人都算不上。”

　　“没事啊，反正我也不会再见她了。我只是才知道她叫李珏，好奇怪的名字，她人也有点奇怪，大热天穿巨多…”

　　“佟瑶呢，还没把你脸扇烂吗？”

　　“佟瑶才不会扇我呢。”

　　“你们两个的 sick power game还没结束么？”

　　“Vivian前几天还给我说你很好，她很想念你呢小柠姐。”林释月其实压根没见到vivian。

　　“…你买的酒呢？”陈柠也不想继续，于是转移了话题。

　　“我叫了跑腿，和我的包一起送你家去了。”

　　“你就不能叫跑腿给我送把伞吗？”

　　“不是小柠姐你说淋点雨很浪漫吗，人家也想和你浪漫一下嘛～”林释月搂住陈柠的胳膊。

　　“厚脸皮。”陈柠也没反抗，任由林释月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