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温》檀灿

11、第 11 章

　　林俏心里惦记着明天要开会的事情，晚上回到公寓都心不在焉。

　　邱果和孟念难得休息，两人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面前摆着一盘车厘子，见林俏来了，让她也过来坐。

　　两个人都知道林俏在上海的事，这事在公司里还激起不少水花，公司茶水间和小群里到现在都议论着呢。

　　有人说她，说不准是攀上了高枝，有人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假清高，故意在岑政面前逞强，为了博青眼。

　　“俏俏，你不对劲。”邱果按住她，目光如炬，“从上海回来就魂不守舍。总不能是顾忌段嘉琳吧，可她十月份都不在。”

　　段嘉琳不喜欢林俏，可是整个公司默认的事实，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没有。”林俏笑一下，低下头：“不是因为她。”

　　两人的梁子在她印象里是面试那天结下的，琐碎的回忆她不想去回忆，只记得那天她点名要她提前进去面试。

　　然后她不冷不热一句：“放弃了上大学，来挣这个快钱，挺叫人开眼的。”

　　林俏从不要求别人可以共情理解她，也明白别人没有这个义务，但她仍然讨厌这样的嘲讽。

　　她也冷冷回了一句：“这些是我的私人信息，您这样说话，实在很不尊重人，很没教养。”

　　从此段嘉琳似有若无的针对就落了下来。

　　“那今天是怎么了？”孟念向她嘴里塞了个车厘子。

　　酸甜口感在口腔里炸开，后调有些微微的涩。

　　林俏顿了顿，而后像是真的不理解一样道：“你们说，你们会不太喜欢一个人，不希望见到他，可有时候又总会有那么点期待见到他吗？”

　　她从来没有对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有过这种感受。

　　邱果孟念双双对视一眼，客厅里瞬间静了。

　　这是感情问题啊，两个人面上都又点难言。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孟念柔声询问。

　　为什么呢？

　　林俏自己也问自己，最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没事。”林俏垂下眼，从沙发上起身回屋。

　　晚上临睡前，她给父亲转了笔钱，并且告诉父亲，她国庆节不回去了，帮母亲交了未来一个月疗养院的费用。

　　即将迎来国庆，七天小长假近在咫尺，公司上下没人不躁动，林俏今天早上在大楼前碰见秦悦，秦悦顺势拉住她，兴致勃勃向她诉说自己的宏伟假期计划。

　　林俏任由她靠着，两个人一起走到电梯前，她今天来的比以前晚，赶上高峰期，电梯一到很多人都往里边挤。

　　进去的人一多，电梯因为超重发出警报，这是要有人下去了，林俏靠近门外，她还没迈脚就有道嬉笑的女声传出：“不得是我们下去？人背后有人，最近傲得很呢，见到我们这群同事连招呼都不打。”

　　“不过也说不准，我每天还是灰头土脸的，不会是被甩了？”

　　林俏脚步一顿，拉住要张嘴的秦悦，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也是段嘉琳团队里的，在团队里可以排个老二，长一张艳丽的脸，狭长的眼睛里全是不屑。

　　她面色没有波澜，清冷的眸子也只分给她一个眼神：“从前我接不到一个通告的时候，没见姐姐把我当同事看。”

　　她好像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总会显得对面的人蛮不讲理。

　　蒋姝吃了瘪，心里不痛快，还想再说话，林俏已经拉着秦悦出了电梯。

　　秦悦头顶火噌噌直冒，深吸了一口气：“一大早嘴里知道嚼舌根的碎嘴子，她和她主子放在心尖的人，我们俏俏还真不见得稀罕！”

　　林俏给她顺气，哄她：“她确实嘴巴碎，我们不值当因为这种人生气。”

　　“不就高点，帅点，有钱点，家世好点吗？”秦悦双手掐腰，冷笑：“我们俏俏可不稀罕！”

　　大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林俏一边安抚秦悦，一边福至心灵般转了头，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心弦一紧，让秦悦别说了，老板来了。

　　秦悦这厢神色大变，旁边电梯门开了，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林俏冲进去。

　　急吼吼按了关门键，外边的大堂经理可急了，在外边摁着不让走，这可是让专人坐的。

　　岑矜和岑政就站在电梯口，岑矜扬眉：“怎么今个儿有人坐了？”

　　这栋大楼一多半的资金都是岑政那划的，因此有个电梯只有他能坐。

　　电梯里的秦悦终于止了动作，林俏心砰砰加快，林俏心脏某根弦一紧，即将合上的电梯门就又被打开，在电光火石间，对上一双清冷眉眼。

　　眸色漆黑深沉裹着寒星，眼尾处拽出一抹漠然冷意，长睫垂下一片阴影。

　　交错一瞬，便各自收回目光。

　　她垂头向角落里移去，岑矜来了兴致，半是敲打秦悦：“有本事哈，秦悦。”

　　秦悦强扯出一抹笑打哈哈。

　　旋即面对岑政，发了个招呼。

　　岑政颔首淡淡应了一声：“嗯。”

　　大堂经理后来半分，不依不饶，直嚷嚷着谁把人塞进专属电梯的。

　　匆匆赶来的小领导，急忙弯腰解释这是岑小姐自己公司的员工，他不好怠慢。

　　林俏听他们吵架有些头痛，已经准备拉着秦悦，识相从电梯里出去，却不料岑政长腿一迈，直接一声不吭摁了楼层，电梯门利落合上。

　　那些争吵被隔绝在外，他站在她前面，穿一件灰色外套，取而代之的是密闭空间里，熟悉的冷香。

　　开会说的东西没有多新颖，林俏坐在靠近门的位置，低着头静静听着，岑政整场会议也没说一个字。

　　后来会议结束，岑矜看了眼业绩表，大喜过望，说要团建去吃饭。

　　团建地点定在一家市中心有名的餐厅，以团队为组，林俏和蒋姝还有岑矜坐在一桌，对面坐着岑政。

　　桌上各种菜品琳琅满目，林俏没有一点食欲，连头都不抬，偶然夹起面前的菜到碗里，却也没吃。

　　她一直在在回想今天早上的事，蒋姝的话，叫她第一次意识到，岑政这两个字，好像从她的生活里划不出去了。

　　饭桌上蒋姝碍着岑政在，不敢造次，几次起身要敬岑政的酒，一番话说的感天动地，最后酒杯悬在半空，岑政就抬了下眼皮，手上未动作。

　　他自顾自吃着饭，偶尔瞥一眼对面的人，小小一张脸，长睫垂下来，拢共吃那几粒米。

　　秦悦找准时机向岑矜提了林俏要转团队的事，岑政放下了筷子，岑矜先是一愣，随即看向林俏，林俏知道这时候她不该说话。

　　岑矜纳闷：“要换团队按照制度走就可以，十月份嘉琳不在，但她想要业绩第一也不容易，目前跑的都是b级的项目，人家一个月好几个s级的通告跑，她怎么比得过？”

　　“那我们也争取s级的通告呀。”秦悦眨眨眼。

　　岑矜不吃这一套：“她都没跟过，你怎么争取？”

　　“哦不对，姝姝。”岑矜突然正色：“你国庆不是要去北京跑个s级的通告？”

　　“啊。”蒋姝佯装惊讶，看向坐在阴影里的林俏，突然笑了：“我带她跑一趟吗？”

　　她快速应下：“当然可以。”

　　林俏没什么表情，岑政倒是不明不白逸出声笑，他算看明白了。

　　他这声笑很低，蛊惑人心，林俏抿了抿唇，说身体不舒服去洗手间。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她进去了一趟又出来，想了想没碰凉水，用热水洗手，镜面上起了层氤氲。

　　镜面氤氲，温热的水流划过指尖，却带不走心头的滞涩。她撑着台面，第一次放任自己露出疲惫。

　　岑政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旁边的洗手台，慢条斯理地冲洗着手。

　　逼仄的空间里，只有水流的声响。

　　透过朦胧的镜面，两人的影像模糊地交织。

　　林俏从镜中看到他抬起眼，目光似乎落在她的倒影上，停留了比礼貌更长的一秒。

　　他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

　　两个人昨天莫名其妙把话说到那个地步，确实无话可说。

　　但这沉默，却比蒋姝所有的嘲讽都更让她心弦紧绷。

　　她关掉水龙头，水滴声戛然而止。在那一瞬间的绝对寂静里，她几乎能听到自己鼓点般的心跳。

　　“林俏。”他一个字一个字叫她名字。

　　离开的脚步被绊住，她嗯了声。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他站直了身体，盯着她背影：“她不待见你，你跟她去，日子不会好过。”

　　“明明不想跟她去，为什么不说出来。”

　　他说话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讽意，林俏转过身，直视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感情，特别平和，嗓音悦耳：“说出来了，然后呢？”

　　“是我说出来，我就可以不去的吗？是有人能站出来给我说句话吗？是我说出来，我就可以下个月如愿跑通告的吗？”

　　岑政无法理解她这种想法，他嗤笑一声，点了点头，淡漠：“你自己清楚代价就行。”

　　林俏想到昨天秦悦跟她说的话，她应该理解的。

　　在他们这种人眼里，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擦干净手离开，林俏望着那道背影。

　　心口涩意更甚，她就默默在心里说。

　　岑政，就看在我们见了这么多次的份上，你稍微好好跟我说话，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