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松枯里

14、发烧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却驱不散沈梦头脑中的混沌。不知是不是昨日淋雨着凉，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勉强来到教室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软地趴在了课桌上，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
　　宋清和交完作业回来，一眼就看见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的身影此刻正无力地趴在桌上。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泛起一丝疑惑：她今天怎么了？
　　他熟练地拉上窗帘，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然后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可是整整一节课过去，身旁的人儿还是一动不动，连翻身的动作都没有。宋清和的心渐渐悬了起来，书上的字句再也看不进去。
　　"沈梦？"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这一拍让他瞬间怔住——手心传来的温度灼热得吓人。宋清和的眉头立刻紧锁，又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怎么这么烫？"他的声音里染上了焦急。
　　正当他想要抽回手时，一只滚烫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沈梦在昏沉中无意识地握住了那片清凉，像是沙漠中的旅人抓住了甘泉。
　　宋清和低下头，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乖，我送你去医务室。"他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前座林夕的肩膀，"林夕，我送她去一趟医务室，你给老师说一下。"
　　林夕回过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她怎么了？"
　　宋清和已经一把抱起浑身发烫的沈梦，动作轻柔却坚定："不知道，估计是发烧了。"
　　林夕连忙点头："好，你快去吧。"
　　医务室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沈梦只觉得有人在和自己说话，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头脑昏沉得像是灌了铅，就在这时，额头上突然贴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
　　刚给沈梦贴上退烧贴的宋清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奈："沈梦，我就在旁边，先放开好不好？"
　　令人惊讶的是，沈梦竟然真的松开了手。宋清和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她因为发烧而泛红的脸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沈梦再次沉入梦境之中。四周黑漆漆的，她皱皱眉，试探性地往前走着。这环境莫名熟悉，和上次竞赛时做的梦如出一辙，让她稍稍安心了一些。
　　可是这一次，上次那些指引方向的光点全都消失了。沈梦只能放慢脚步，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突然，一个柔和的光球出现在前方，正缓慢地向她移动。沈梦好奇地走过去，轻轻戳了戳那个光球。光球微微颤动，一缕微光流入她的脑海——
　　沈梦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宋清和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沈梦有些嗔怪地转头："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宋清和眉眼弯弯，笑得温柔："看看我的小同桌，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人还聪明。"
　　沈梦愣住了。为什么自己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她皱皱眉，继续向前走去。又一个光球出现在眼前，这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碰了碰——
　　图书馆里，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沈梦微微叹气，放下手中的书："你老是跟着我干什么？"
　　宋清和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灿烂笑容，晃晃手中的书："我爱学习不行吗？小同桌。"
　　沈梦不可思议地晃晃脑袋。宋清和居然会笑得那么开心？那个总是清冷自持的少年？
　　两段不明记忆的涌入，让沈梦对这个梦境充满了好奇。当第三个光球出现时，她迫不及待地上前触碰——
　　沈梦无助地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宋清和刚好路过，脸上写满了慌张："沈梦，你怎么了？"
　　沈梦声音哽咽："点点，找不到了……"
　　宋清和想起了那个总是朝自己摇尾巴的小金毛，蹲下身将沈梦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乖，没事，我帮你一起找。"
　　沈梦在他的怀里抽咽着，声音颤抖："好……"
　　这段记忆格外漫长，沈梦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记忆中帮她找点点的明明是宁宁啊……
　　沈梦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尖锐的抽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咬紧牙关，正准备继续在黑暗中前行，却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在原地——
　　无数光球如同流星般向她涌来，密密麻麻，闪烁着各色光芒，将漆黑的梦境照得如同白昼。沈梦微微睁大双眼，还来不及反应，那些光球就已经猛地向她袭来。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宋清和，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少女的声音带着天真的忧伤，在夜空下轻轻回荡。
　　"宋清和，你为什么要这样！别碰我！"这一次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抗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宋清和，我们一起上大学怎么样？"期待的语气中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被拒绝。
　　"宋清和，宋清和……"无数个呼唤交织在一起，有的温柔，有的焦急，有的带着笑意。
　　"好。"最终，所有的话语都汇成了他简短而坚定的回应，那个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颤。
　　沈梦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要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记忆撑破。她微喘着气，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还有一个光球没有像其他那样直接冲进她的脑海，而是在她身边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沈梦顿了顿，尝试着与它对话："你们是什么东西？是我的记忆吗？"
　　光球上下晃动，像是在点头。沈梦呼吸一窒："那为什么我没有这些记忆？这些记忆都是真的？"
　　它再次上下晃动，确认了她的疑问。沈梦仔细观察着这个特别的光球："你为什么不着急？不像其他光球那样急着进入我的记忆？"
　　光球围着她转了几圈，像是在思考如何回答。沈梦有些疑惑："我摸摸你？"
　　光球立刻兴奋地点头。沈梦将信将疑地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个发光的小球。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将她整个吞没。
　　沈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不烧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沈梦转过头，看见宋清和正伸手探着她的额头，指尖的温度恰到好处。
　　沈梦这才意识到宋清和也在医务室里，她疑惑地轻声询问："宋清和？"
　　宋清和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嗯，先喝点水吧。"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沈梦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流舒缓了干涩的喉咙："这里是医务室？你把我送过来的？"
　　宋清和撑着下巴坐在床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嗯，是我。"
　　沈梦的视线掠过墙上的时钟，惊讶地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你一上午都在这儿？"
　　宋清和看着她，显然也注意到了时间，轻轻叹了口气："放心，让林夕请了假。我去给你打饭上来。"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沈梦感受着他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有些不适应，只能微微点头："好，谢谢。"
　　等到宋清和离开后，沈梦才开始重新梳理梦中的那些记忆碎片。它们零零散散，像是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闪着光，却总是缺少关键的连接点。她叹了口气，无力地依靠在床头。
　　"咕咕。"
　　沈梦一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什么声音？"
　　就在这时，那个在梦中见过的小光球从她身后冒了出来，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沈梦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小光球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沈梦好奇地戳戳它，光球立刻开心地蹭蹭她的手指，那触感温暖而柔软。沈梦忍不住笑了："你好可爱啊，要不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朝朝怎么样？"
　　朝朝兴奋地点头，绕着她转了好几圈，似乎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沈梦又问："那其他人看得到你吗？"
　　话音未落，宋清和就推门走了进来。沈梦看着朝朝慌慌张张找地方躲藏的样子有些好笑，但观察宋清和的表情，他显然没有看到这个小光球。
　　宋清和将饭盒递给她："你的饭。"
　　沈梦接过："谢谢。"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正在床头柜后面探头探脑的朝朝，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光球，和那些丢失的记忆之间，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在医务室又休息了片刻后，沈梦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红润。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教室。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刚走进教室，林夕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梦梦，你好点了吗？"
　　沈梦点点头，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放心吧，我已经好多了。"她肩上的朝朝好奇地探出身子，那双发亮的小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似乎在熟悉这个新的空间。
　　回到熟悉的座位，沈梦轻轻舒了口气。就在她准备坐下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脑海中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宋清和趁着课间无人的时候，偷偷将她书包上挂着的平安符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换成了另一个。
　　那个画面如此真实，仿佛就发生在眼前。沈梦的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扶住桌角。
　　宋清和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连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担忧："怎么了？没事吧？"他的指尖温热，透过薄薄的校服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沈梦缓过神来，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那个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将信将疑地拿过书包上挂着的平安符。这个平安符是妈妈特意为她求来的，上面原本绣着一个醒目的"福"字。
　　然而此刻，她手中的平安符上，赫然绣着的是"平安"两个字。
　　沈梦的心猛地一沉。她紧紧攥着那个平安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抬起头，她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宋清和，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宋清和！这是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质问。她将平安符一把拍在他的桌子上，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周围的同学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在教室里蔓延开来。朝朝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不安地在沈梦肩上晃动着。
　　宋清和看着桌上的平安符，明显愣了一下。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解释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沈梦，你听我解释……"
　　但沈梦根本不想听。她的胸口因为愤怒而起伏着，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失望的薄雾。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突然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不想听。"她的声音冰冷而决绝，转身就要离开座位。
　　宋清和急忙伸手想要拉住她，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停住了。他的眼神复杂，既有愧疚又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等等，沈梦……"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但沈梦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门口。
　　朝朝焦急地在沈梦肩上跳动着，看着决绝的主人匆匆跟上她的脚步。
　　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个被遗落在桌上的平安符，静静地诉说着一个未曾说出口的故事。阳光照在那两个绣工精致的字上，"平安"二字在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承载着某人最深切的祝福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