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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

  •   毫无疑问,傅西流有毛病,心理上的。

      梁依山觉得自己有义务建议他去看下心理医生。
      一回家,他就冲她甩脸子,莫名其妙。

      到底是她家还是他家,真是个人物,脸臭得像要剐了她。
      本来梁依山就因为没找出个线索心烦,见到傅西流这张臭脸,更不得意。

      “我欠你钱了?”习惯性,她笑眯眯,听上去像在哄他。
      梁依山也就这点好,从小家里就教她,你是个硬性子,不求你变绵条,只求你不管说什么话都带着点笑,保证日后有你吃到甜头的时候。

      声音在夜晚,细细的,柔柔的,笑起来,甜的娇的。
      她是梁依山,她就是这么个人,你和她生气做什么?

      听她笑了,傅西流心里的气竟也消了大半,被她放鸽子,再正常不过。
      “你没去看晚会……?”本来是想问,你为什么没去,话到嘴边,干脆给她定个性,你没去,话说出去,最后一字忍不住带上了疑问,给她辩驳的余地。

      梁依山似乎才想起来这回事,揉揉太阳穴,很敷衍:“哦,那个啊,下午的时候感觉不太舒服,头疼,上完课就打车回来了,一觉睡到现在,忘了跟你说。”
      谎话信手拈来。

      “不舒服?”他下意识地朝沙发走来,看她抬脚,止住他前进的步子。
      “别靠太近,免得传染你。”

      这就是瞎话了。
      贴身照顾她都不怕传染,现在这么说,纯粹是担心他看出来她心虚。

      一没病,二还偷偷去傅不苦那翻东西。
      不是人干的事,愧疚呀。

      傅西流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试图找出病容的痕迹。
      脚还伸着,身体往后仰了一下,又扭转过去:“别盯着我看,我没发烧,就是太累了,睡了一觉好多了。”

      傅西流站着,隔得远,看她好像是有点颓然。
      唇苍白,眉微蹙,虚弱极了。

      转身,去柜子里给她找拖鞋。
      蹲下来,放在她旁边:“就算有阿姨打扫,在家也要穿鞋。”
      声音彻底软和下来,脸也不臭了,甚至笨拙地关心着她。

      梁依山抬眸,脚放进拖鞋里,乖乖的,双手又捂住了脸,埋进去,声音发闷:“哎,你别吵我了,我坐会,坐会就上去睡觉,你也赶紧休息吧。”

      昏昏的光线下,她的轮廓雾蒙蒙,傅西流不敢多看,低低嗯了一声,千言万绪,不甘与诘问——九点半才结束,忙完开车回来就十点了,还以为她睡了。

      他转身,放轻了脚步,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靠上,近乎无声地张嘴:
      “没良心。”

      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可以发誓,他更想骂自己。

      骂归骂,更希望自己有出息。
      这天下午没课,傅西流看准了日子,开始扯线,看看钓上来的鱼是放是杀。
      借了贺钦原的光,订到了玉京的私人会所云顶,这个会所楼层高,有天上宫阙的意思,其实主打的还是东北菜。

      一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紫檀木圆桌,这时只坐了寥寥数人。
      招牌席九霄揽月,捧的是正中浅盘盛放的八卦粥,其他菜肴绕着这盘粥排开,有分造天地化成万物的意思。
      每一道都是金钱堆砌出的磅礴精致。

      然而,席间无人动筷。

      主位上,傅西流慵懒靠着椅背。
      今天降温,他穿了件黑色半领毛衫,外头是驼色大衣,和他平时的穿着两模两样,倒有了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柔雅,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

      一手把玩着雪茄,一手转着打火机,雪茄没点燃,只剪开了,随着他的动作在指尖翻飞。
      漫不经心地侧头,旁边一个面容精悍的青年立刻上前,手举着托盘,帮他把雪茄收好。

      傅西流抬了抬下巴:“钱总,好久不见,最近不好过吧。”
      钱可许努力想挤出点笑容,但太僵硬,勉强道:“傅少说笑了。”

      他们在高珠晚宴上曾有一面之缘。
      钱可许当时颇欣赏傅西流这个带着锐气的后生,有胆量,又敢做敢闯,给了他名片,也起了结识的心思。
      后来傅西流把那天介绍他拆解产业的PPT发给了他,只其中一张图片,就让他落了网,入了圈套——车机芯片被他破解了。

      要是能招揽傅西流到麾下,相当于有个无往不利的外挂,不管什么品牌的汽车,能源这一块,都能被他垄断。
      利字当头,谁料到傅西流背后藏着的是贺钦原。

      “傅少,”钱可许清了清嗓子,“您这生意,盘子太大,规矩也太硬了点。贺先生的面子我们当然要给,但这上面政策还没下来,就已经要统一回收渠道集中拆解,还是三七分账,咱们也得吃饭不是?”

      傅西流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身边的青年立刻会意:“钱老总,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什么叫政策没下来,贺先生牵头做这生意,那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环保!造福社会!把那些乱七八糟污染环境的地下作坊都取缔了,让资源合理利用,这是大功德!您跟着贺先生,那是走正道,是积德。再说了,”话锋一转,笑容更深,眼神更冷,“钱老总您太着急了,本来就是干这行的,拆别人家的芯片,玩起走私来,不太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钱可许急了:“傅西流,喊你一声傅少是抬举你,要不是你给我下套——”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钱可许的话。

      不是拍桌子,是傅西流手中的打火机,被他随手,却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正正好,砸进八卦粥,做了太极中的一只眼睛。
      粥水溅起,桌布上留下刺目污渍。

      包厢死寂。
      钱可许身后的保镖绷紧了身体,手摸向腰间。

      傅西流像是没看见自己造成的狼藉,他甚至没看钱可许,只是慢条斯理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然后才缓缓抬起眼皮。
      漫不经心消失了,暴戾陡现,眼神不加掩饰的怨毒,像蛇。

      “抬举我?下套?”声音不高,掺着沙哑笑意,“钱可许,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在这儿过家家呢?我只是告诉你我能做什么,你做了什么,也要往我头上赖?当初在场那么多人,我介绍的时候哪一个没听没看,怎么就你干这种丑事?”笑得人头皮发麻,“我告诉你,现在你涉及窃取商业机密,往大了说搞起了走私,我发善心给你指条明路——”
      “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破事,想运回来换出去的电芯,”陡然拔高,甚至有点歇斯底里,“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要么各退一步,三七分成,你好我也好,要么,”
      他顿了顿,身体向后靠回椅背,脸上又恢复了平静,
      “要么,我就帮您断,断干净,您也别再惦记投了多少进去。我说到做到。”

      钱可许大骇,竟从这少年身上看不出多少人性。
      此刻他深信,傅西流就是个疯子。
      贺钦原到底是他的谁,他至于为他做到这步么?
      他毫不怀疑,贺钦原一声令下,眼前的傅西流,是真的敢为他杀人,而且是笑着杀!

      就为了把新能源这块产业攥手里,贺钦原够嚣张,这种钓鱼执法也干得出来。
      他总是在寻找最适合的商业合作对象,当然,合作存疑,敛财一事上从没有真正的双赢,他只是需要一个绝对可掌控,又绝对有实力的倒霉蛋,来当他明面上的合伙人。
      所以,需要一些足以将人从天堂推至地狱的把柄。
      小人比而不周,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不过恰好都成了小人。

      “傅少……”钱可许心想算了,民不与官斗,就当花钱买教训。
      “走吧。”傅西流闭上眼,仿佛刚才的暴戾只是幻觉,只余浓浓的厌倦和漠然,“三天,过时不候。”

      钱可许连句场面话都不敢也不想再说,站起来,在保镖的陪护下出了包厢。

      青年恭敬地弯腰,拿起那瓶摆在主位旁,尚未开封的云顶千禧,轻轻放在傅西流手边。
      傅西流睁开眼,看向那瓶酒,眼神空洞了一瞬。
      贺钦原家里有一整套,曾为他斟满,拍着他的肩膀说:
      “西流,我们在做正确的事。”
      “你是我的孩子,从苦难里出生,必将摧毁带来苦难的恶人。”

      那目光像圣光,照亮了他黑暗的过去,在他一无所有不知前路的时候给了他正义的归属感。
      但下一秒,梁依山的脸却出现,她吐掉酒的样子,她对难吃的菜嫌弃的样子,她强硬的样子——

      她就是邪恶本身。
      她是天边最邪恶的那朵云,高高在上的,千万不能被泥泞里的他染到肮脏。

      动摇了。
      傅西流知道自己在动摇,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开始怀疑贺钦原。

      如果他请教梁依山,她是会嘲笑他,还是像天使一样拥住他,像教导梁蔻一样教导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无处发泄的暴戾和毁灭欲在他胸腔里翻腾。
      他猛地抓起那瓶云顶千禧!

      那青年眼神一凛,以为他要砸。

      但傅西流只是死死攥着,悬在半空。
      最终,他狠狠地将瓶颈握紧,手也轧得同玻璃般发白,如同握着件战利品,模样轻松。

      他站起身:
      “走。”
      接着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门口,将那什么狗屁九霄揽月什么贺钦原什么正义什么环保,都抛在了身后。

      青年立刻跟上,哪怕是他也能感知到,贺先生递过来的这把名为正义的刀,正被这少年握得越来越紧,也越来越危险。

      梁依山不喜欢喝酒,因为她不能准确识别酒的价值。
      视频里,安芮穿着金色西装裙,慢慢穿行在自由港的恒温仓储区,念出了梁依山给她写的宣传词:
      “我从不相信永恒,但我相信传承,相信价值是一场轮回。”

      安芮本身在这种教育环境下长大,她最知晓富人需要的是什么,就连语调都保持着低调而奢华,是的,她说,请后期将我的声音降调,拟合大提琴。

      她踏在金属地面上,镜头拉开,她在巨大的仓储空间里显得渺小,却指向明确:
      “这里储存的不止是艺术,而是价值最合适的归宿。”

      停下,在一面玻璃墙前,身后几件被封装好的藏品在蓝色灯光下熠熠生辉。
      其中一个马头露出半秒,像魅影。

      “基金会将对外开放部分藏品的认购权,每一分认购都将获得独立编号以及永久储存证明。”

      拉近,工人将藏品封存进防腐木箱。
      “你不会真正拥有它,但它,会一直为你存在。”

      安芮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冷静又无害,却让人误以为,靠近她就能靠近财富和永恒。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她的双眼,没有热情,送给世间拥有财富而不知如何正确使用的顶级富豪们的是,审视和控制的平衡。
      “选择价值,选择保存,选择我们。”

      她在镜头前,以几乎圣洁的姿态,对资本说,来吧。

      梁依山深吸一口气,实在是太完美了,这段影片将被制成多语种,精准送到阿耶海德这一代的一百多位继承人面前。
      她可以预见,韩九珠家里一定会有聪明孩子上钩的,她只需要轻轻一推,整个阿耶海德家族,会把矛头对准谁呢?
      韩九珠,你为什么姓韩,不姓阿耶海德,为什么那只是你的中间名?
      五年前,你老爹就已经有了六十多个个孩子,现在呢,你是一百二十之一,还是唯一?

      怪你种马爹吧,太能生了,让你在现代社会玩上了惊心动魄的宅斗。
      但是梁依山知道,他绝对能从他老爹的一百二十多个孩子里脱颖而出。

      梁依山的野心仅止于此,正在回味安芮的台词,身后的门打开。
      吓她一跳,忙合上电脑。

      回头,傅西流跟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丧气十足地进门。
      “你没课?”他问。
      “没,你怎么了?”

      他将一瓶酒放在桌上,不说话。
      梁依山细细打量:“哪来的,这么贵的酒也能被你捞回来,不错不错。”
      傅西流一愣,笑了:“你喜欢?”
      “不爱喝,但是我识货。小傅,捞金能力越来越强了,可喜可贺!”

      身上的枷锁似在这一瞬被解除了,傅西流笑问:“为什么不爱喝,你容易醉?”
      梁依山心情好,愿意和他多说两句:“我千杯不醉。”
      他站起来,把那瓶云顶千禧摆在她最珍视的奖杯旁,回头看她,她没有反对。

      傅西流低声说:
      “醉的时候太清醒,也不是一件好事。”

      慢慢上楼,梁依山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衣服和往常不一样,不够精神。
      “喂,”她好心提醒,“大衣只适合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穿,你穿着没之前好看了。”
      他回头。
      “怎样才好看?”

      梁依山笑道:“你之前那样就挺好看的。”

      傅西流回房间,站在镜子前,注视自己。
      真的不好看吗?
      没有觉得相像吗?

      有没有、有没有某一个瞬间——
      突然,他蹲下来,干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变得越发下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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