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盖亚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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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无声地行进着。
李小婷被三名工作人员夹在电梯的正中间。
她和江亦恒是直接被带上的电梯，甚至没来得及带上那个被取下的腕带。
上行。
她默默地掐算着时间，12、3秒，又是一个未知的空间。
电梯门打开，面前是个狭窄的半圆弧形空间，墙上有三扇门。这一层异常昏暗，只有门前的灯亮着。李小婷抬头往上看了眼，太暗了，根本看不清。
三个工作人员种，两人将她压在中间，一人走向中间的门，这是一扇极为普通的铁门。工作人员没有扫描个人终端，而是在弹出的虚拟面板上输入了密码。
铁门向着侧面滑开，另外两人将她推了进去。
不大的房间中央放着一个茧一样的舱体，舱体周围绕着一圈蓝色的流光。
工作人员反手锁上门，“茧”周围的流光晃眼地闪了一下，舱体立起来，舱门滑开了，里面是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李小婷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的工作人员挡住了，甚至还将她向前推了一下。
她几乎是被压进了茧内。
进入舱体的瞬间，四肢立刻被弹出来的束缚带绑住。
舱门关闭，周围陷入黑暗。
紧接着舱体旋转，重新变为平躺状态。李小婷刚被旋得有些晕，周围又响起了巨大的嗡鸣声，这声音在舱内回荡，像是有生命一样地疯狂往她地大脑里钻，响得让她意识涣散。“停下…”她牙齿打颤，声音颤抖，整个人也开始剧烈地挣扎。
倏地，她眼前亮了，明亮的光线让人一瞬间有些睁不开眼，耳畔的嗡鸣声逐渐变小，夏日的蝉鸣声响了起来。李小婷眯着眼，眼前是一片白楠树林，茂密的树影间，阳光稀稀拉拉的透下来，是一个夏日午后。
她有些恍惚，忍不住伸手想去摸。
但她动弹不得，脑子瞬间清醒，想起自己还在那个奇怪的茧舱里，眼前的风景不过是舱壁模拟出的全息幻境。
她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因为刚才的嗡鸣声，她的脑子现在还在痛。
“这是做什么？”看着眼前和煦的景色，李小婷感到些许迷惑。她不理解这是一个怎样的操作，那么费劲将她带到一个新地方，就是为了看环境宣传片？
这也太奇怪了。
然而。屏幕上的内容还在持续，从白楠树林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麦田，透明的花房里无尽夏热烈地盛开着，喷泉在唱歌，人群在欢笑。
李小婷皱起眉，感觉这个景色似乎在哪见过。
“天穹区？”她难以置信地想。
接着画面一转，场景一下从蓝天变成了荒漠，又是那副让人熟悉的废墟。李小婷脑子里闪过了在处理站里看到的骸骨，闪过那本日记。
“所以是想通过激烈的对比告诉我，有了现代文明，才让死地焕发新生吗？”她觉得有点好笑，这种简单的对比自她开始识字起就一直在持续进行着，这样小小的对比警告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没有丝毫的影响。
然而，就在李小婷放松警惕的瞬间，她的后颈被刺了一下，一股异样感袭来，有什么东西顺着血液，直冲进了她的脑子里。
“什么东西……？”她忍不住想转过去查看，但是束缚让她无法动弹。但很快，疑问被疼痛冲散了。
先传来的是后颈的痛感，紧接着是剧烈的头痛，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恍惚间，她听到了舱外传来了模糊的声音：“注射成功。”
“注射？”
“他们给我注射了什么？”
但她已经无暇顾及，后颈几乎要烧起来似的痛，头痛也没有丝毫的缓解，她开始耳鸣，眼睛也逐渐看不清屏幕上的内容。体温正在迅速的升高，不仅头痛，也开始逐渐头晕，李小婷想吐。
但因为身体无法动弹，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气缓解，却收效甚微。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在排斥着什么，但痛感几乎剥夺了她思考的能力。她只能反手用手指挠着舱底，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昏过去，抓得指甲也开始发痛。
“咦？”
一个轻微的叹息声响起，这声音不在舱外，而是来自于舱内。它听起来像是怪异的合成音，语气绵长，绵长到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李小婷挣扎着抬头望去，那些虚幻的景色已经消失，舱壁的屏幕上是跳动的数据流，此时正散发着蓝盈盈的光。
“盖亚之心……”
毫无理由的，她几乎是百分百确定地想着。
随着这声叹息，所有的疼痛感如潮水般褪去，耳鸣消失后，那种嗡鸣声传来，和最开始不一样，它并不粗暴，反倒像是温柔的手掌，正一点点地抚慰着她刚才受到冲击的身体。
李小婷与面前奔涌的数据流对望。
“你好，李小婷。”它的电子模拟音的音色是中性的，但其中又仿佛混杂着无数人的声音，有一种奇妙的怪诞感。每当它开口，数据流就会有序地波动，像是一个跳动的心电图。
“我是盖亚之心的核心AI，你可以叫我V。”
它自顾自地说着，将屏幕调整成为了一张身体数据表。
“纳米虫存活率0.03%，锚定成功率0%。”它将画面拉大到了脑部，“你的脑内有未知干涉效应，我无法解析。”
最后总结陈述道：“物理介入失败。”
李小婷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身体刚才为什么有那么剧烈的反应，就是在本能地排斥着纳米虫。她沉了沉眸子问道：“你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几乎是哑了，吐字时都能感觉到声带被撕扯着一般的微微发痛。
“进行数据校准。”V直言不讳、坦荡无比。之后又略有些遗憾地陈述：“但是物理介入失败，个体李小婷与常规人类存在生理差异。”
“你才差异，自己系统烂还要怪我。”李小婷哑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骂它。
数据流沉寂了很长时间，又慢慢地跳动起来，“系统内部监测无异常，维持原本判断。”
李小婷翻了个白眼，不再跟它纠结这种问题，问出那个一直萦绕在她心里最大的疑惑：“你为什么要我来文明提升所？”
数据流幅度很小地跳动着，像是在轻缓地呼吸，
“我在观察。”它说：“根据对你的异常数据实时监控。”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屏幕上出现了一串绿色的数据，【行为模型匹配度97.2%】，接着是一串红色的数据排在了后面【动机向量-10.3%】。
“你的行为符合文明存续需求，但动机向量逻辑断裂。”它继续道，话里带着一种无法计算的疑惑，“你的数据模型中存在着我无法解析的数据。”
数据流停了下来，像是在凝望着眼前的人。
李小婷皱着眉反问：“既然我的行为模型匹配度已经很高，为什么一定要评估我的动机向量？”
“动机向量是预测行为持续性的核心参数。”V说话的节奏很慢，每个字都有固定的间隔，像是一个耐心的老师，“动机向量的偏差通常存在两种可能。”跳动的曲线上又弹出了两行字：
【存在其他方式的胁迫】
【个体存在自我欺骗】
李小婷看着这两条，眉毛向上一挑，有些可笑地说道：“所以你是说，要么有人在胁迫我完成？要么就是我在自我欺骗？”
“是的。”
“人在面临问题时会有多种选择，这不能用两种可能直接概括。”李小婷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你要认定这是一种胁迫也并非不对，是来自你和社会的隐形胁迫。”
数据流又陷入沉浸，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时间稍长，它似乎是努力的在数据库里搜索着什么，许久之后才回答：“我无法理解。”数据流跳了跳，“我检索了胁迫在数据库中的所有子集，无法与你的指控进行逻辑关联。”
李小婷眨了眨眼，问道：“如果你不认为你构成了胁迫，那你现在要给我注入纳米虫的行为是什么？”
“为达成行为模型与动机向量一致的校准。”它毫无感情地迅速回答。
被它这么一说，李小婷反而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说：“V，在你的计算模型里，是否有明确你的匹配对象是‘人’而不是一串数据？”
数据流上出现了一个微妙的波动，接着它开口道：“你的问题存在定义模糊。”V的声音依旧平稳：“在我的数据库里，人是具有特定基因序列、神经活动模式与社会特征的生物数据集合体。”
李小婷对它的回答瞠目结舌，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跟一个有着明确底层逻辑的AI对话。在它看来，人和数据本就是一体的，而既然是数据，那就是有计算逻辑且可以推断的。所以在V看来，她才会显得绝对的异常，因为她无法被计算。
那如果人都成为了可以被判定的数据，那文明呢？
李小婷皱起眉，问它：“如果在你的定义里，人只是一串生物数据集合体，那么你所保障的文明又是什么？”
数据流在屏幕上炸开，变成了一朵盛放的花朵，V说：“文明是一个动态平衡系统，其核心是保证人类基因库与知识库在时间轴上的延续。”
屏幕上弹出一个柱状数据对比图，一边写着2088，一边写着2189，而2189的柱状数据明显高过了2088的。它继续道：“当前文明模型将个体贡献值与资源分配建立数学联系，使文明存续的概率从17.3%提升至99.67%，这是已经验证的最优解。”
那个由蓝色数据流组成的花朵凋谢，重新变成跳动的心电图。
李小婷叹了口气，问它：“那在这个过程中被你筛选掉的‘低贡献值’的项目是什么？”
“是无用的冗余。”
“你不认为这样保存下来的文明太过单一吗？丰富性、多元性以及人本身的自由难道不重要吗？”
数据流缓慢地重组着，最终形成了一个合并的圆形，它顺时针旋转着。
“单一，是文明存续的必要性。”V说：“在我的数据库内，旧世界的‘多元性’曾引发4716场区域性冲突，从而导致108种语言的灭绝。”
屏幕上出现了旧世界博物馆的复原图像，这是李小婷第一次见到旧世界的博物馆，它们拥有优美的流线设计，她几乎看呆了。但很快，图像就像沙砾一样消失了。
“当前模型保留了最优因子，剔除了会导致文明模型失衡的冗余部分。这就像是人体的免疫系统会维持人体内部稳定一样，我也会维持文明模型的稳定。”
圆环中出现了红蓝色的分区，红色的范围甚至已经超过了90%。它继续道：“你所寻求的’多元‘中有93.7%的个体可能将文明体系推向不稳定，而只剩下的6.3%的个体可能将推动文明的跃迁。”
“等等，等等。”李小婷打断它，“你也提到了，6.3%的概率能够推动文明的跃迁，你放弃了这个可能性，岂不是扼杀了文明的发展方向，将人和文明都封进了你名为正确的盒子？”她停下来，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而且，根据你的数据，93.7%的个体也只是将文明推向不稳定，并不是绝对的毁灭。”
“你在偷换概念。”V没有变换形态，几乎立刻反驳道：“不稳定既是文明熵增的起点，我肩负着文明存续的使命，不可能因为6.3%的跃迁概率去承担整体风险。”
“但你用这种‘保障’直接剥夺了所有人选择的权利，这和让文明脑死亡有什么区别。”李小婷挣了挣，发现自己仍然动不了。
数据流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之后快速聚集在一起。
“你的比喻存在根本上的错误。”它说，“我的保障是精准预测最优策略，是文明成熟的标志，而不是你所说的脑死亡。”
“你仍然在用旧世界的思想思考新时代的问题。”V有些不满，它的图像从聚合的一片变成了碎裂的像素符号。
“是你在放弃学习、了解人的可能性，固步自封地相信你那个该死的单一模型。”李小婷也不甘示弱地反驳。但是就在’学习‘这个词说出口的瞬间，V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开关，那些如星辰般碎裂的像素突然变成了无法辨别的乱码。
“无法识别。”它开始出现报错。周围的屏幕开始弹出报错的红色警示框。
整个茧舱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次她听到了舱外工作人员的声音：“怎么回事？”
“不知道！频繁报错！”外面听起来非常慌乱，“停止纳米虫实验，注射镇定剂！”
“什……么……？”注射器又一次弹了出来，再次刺入李小婷后劲。
她身体一挺，强效镇定剂的效果立刻冲了上来，朦胧中她听到了V最后的声音。
“我会持续观测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