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奇出洞穴拜寺下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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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灵儿睁眼时，面对她的是一个脸颊凹陷的青年和尚。
每日洗漱时，总是能在铜镜中看到这个面如冠玉，朗目疏眉的标志人物。
可他现在死了这么久，脸上尸斑满布，甚为渗人，恍若大梦初醒，给岳灵儿带来不小的冲击。
她想起方丈在宿灵里说出“众渡共生”的时刻，鬼使神差就伸了手——指尖刚碰到他的脸颊，就被黏软发胀的触感刺得一僵，那腐败的腻感顺着指间向上爬，她赶紧收回手蹭衣角，心里又酸又闷，说不出的堵得慌。
她深呼吸压住那阵酸涩。
洞角落清脆的声音忽然打断她的思绪。
“啊！你这么快就醒啦！”
岳灵儿循声望去，少女穿着岳氏仙门的道袍，外面套着袈裟，最外层上上下下贴了好几圈黄纸符篆，裹得跟个移动符阵似的，生怕某位邪物沾身。
“宋元乐......？”岳灵儿恍若隔世，确认般喊了一嘴。
宋元乐狂点头，黄纸符篆掉了一地，她疯跑过来抱住她，欲哭无泪：“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醒了，我要被那个男人吓死了！”
宋元乐晃得她有点晕，脖间的莲花印记隐隐发凉，她抬手拂过，很快适应回这副身体，仿若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睡了多久？”岳灵儿问道。
“我哪知道？这洞里没星星没月亮的，感觉也没多久吧！”宋元乐边说边停了动作，往她身后躲了躲。
岳灵儿眼角余光瞥到一个黑衣男子，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尉迟玄沧......”岳灵儿沉声质问，“你用了什么伎俩？”
再次见到十年后的这张脸，感觉很奇妙。若他还是跪在尉迟府那副脆弱模样，可能会心生怜悯，少一些忌惮。
可现在这幅脸满面阴气，丝毫没有少年的俊朗，即便再漂亮，也不会让人有“好人”的感觉。
反而像一个动机不明，行为疯狂，难以琢磨的魔神。
尉迟玄沧不徐不疾抬起手背，那修长且指节分明的中指上，红线吊着一枚清透的莲花玉佩。
他若有所思盯着莲花佩，又将视角聚焦身后的岳灵儿，嘴角饶有趣味地勾起一抹弧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岳灵儿扶着额头起身，先是一阵轻微眩晕，又被宋元乐扶住。
这人拿着从衔玉师兄身上抢来的莲花佩，不知道算计着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顺了他的意。
她道：“看到你被四大仙门打得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尉迟玄沧指尖捏着莲花佩，慢悠悠地重复，忽然勾嘴一笑：“那很有本事了。”
他五指轻轻扣下成拳，莲花玉佩被他反扣在掌心，他歪了歪头，似乎还在打量，最后无奈吐出一口气，声音幽冷还带一丝不善的笑意：“不急。”
岳灵儿觉得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宋元乐却看着地上九个和尚，抱怨道：“你们别争了，我们怎么出去啊，我不想再见到这些死人了！”
岳灵儿怀疑地盯了眼尉迟玄沧，又环视地上的九个和尚，悉心比较，认为尉迟玄沧暂无恶意——他的目的同为为吾净法师报仇，眼下先小心提防，倒是那八个和尚的来历，才该优先查明。
正思虑该如何出去，“啪”地一声指节轻响。
岳灵儿眼前光怪陆离，千变万化，顷刻间，洞穴几乎融化成水，再汇起来时已经是竹林绰约。
岳灵儿定睛一看，远处朱漆牌匾上，竟然写着“空音寺”！
她惊讶地望向尉迟玄沧。那两只修长的手指仍保持着方才的形状，岳灵儿虽不愿承认却由衷佩服，咬牙说了一句：“呵呵，厉害。”
尉迟玄沧却是抬眸收手，那琥珀色的瞳孔尽显深不可测。
岳灵儿不自觉吞气，扶着树向寺里观察。
不少香客进进出出，男女老少，面容和乐。
香雾裹着香线的醇厚气飘出墙，一看就香火极盛。
这时，一人揉了揉眼睛，原地旋转打量四周，跟刚能看见光的小兽似的又蹦又哭，她拉着岳灵儿的衣袖，眼泪直飙：“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是外面，岳灵儿你快看啊，这是天、这是地、这是树、那是云，还有个庙！天呐，我太爱你了！”
她蹦的太过激动，小腿渗出血都忘了疼。
可转身看到尉迟玄沧，脸色登时一沉，拽过来岳灵儿在身后躲了躲。
“施主。”
岳灵儿和宋元乐被冷不丁一声吓一跳，不约而同回头。
一个和尚手持扫把从树后走出，慈眉善目：“麻烦让一下，我在清扫。”
两人闻言让出一片区域，宋元乐惊魂未定：“这位和尚，您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了！”
和尚弯腰开始清扫：“罪过。”
这时岳灵儿弓腰问道：“请问师傅，寺里有没有个方丈叫莫永杉？”
和尚手上动作一停，竟是合掌躬身：“施主说的是吾乐法师吧，去寺里通报一声，便能寻到。”
“多谢。”岳灵儿微笑。
刚起身往寺里走，忽有一道佛光从天而降——宋元乐连惊吓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掌风掀飞，重重砸在两丈远的树下！
这一掌真下死手，她浑身生痛，吐出一滩血，弓着身子倒在树干处。
呼啸的掌风在岳灵儿耳边擦过，她渗出一层冷汗，快如疾风，根本来不及伸手去拦。
她警惕去看，不远处正站着一个同穿二十五条绛红色祖衣的方丈。
此人身高挺拔，眉目冷峻，手持佛珠，浑身散发着不容靠近的气场，那张脸，多了几道尽显疲色的皱纹，可一眼便认出——正是莫永杉！
扫地僧对莫永杉施了一礼，再对他们三人同施礼，自行退下了。
岳灵儿刚要说话，远处树下的宋元乐虚弱道：“和尚打人了......和尚打人了......”
尉迟玄沧瞥了眼莫永杉身上的绛红祖衣，眼底划过一丝讥诮，衣袖一扬化为墨色消失。
岳灵儿来不及惊讶便已想通，尉迟玄沧的身份确实不宜见人。
他与岳灵儿目的短暂一致——为莫永禅报仇。
那方丈沉重的步子越走越近，与岳灵儿擦肩而过，直逼身后的宋元乐，义愤填膺：“说！方丈在哪？”
岳灵儿一下便猜出他指的是“莫永禅”，在他发动下一掌的千钧一发之际，急忙转向他的背影：“你打错人了，吾净法师不是她杀的！”
“吾净法师”四个字刚落地，风都停了。
扫地僧早走远，只有树叶簌簌落下，莫永杉脚步猛顿，整个人僵在原地，连佛珠都忘了转，空气沉得让人窒息。
他震惊地回头看岳灵儿：“你是谁，知道什么？！”
岳灵儿毕恭毕敬施礼：“在下春朝城岳氏岳灵儿，为了吾净法师的事特意前来，有些事情需要过问。”
莫永杉又不留情面地看了眼树下虚弱的宋元乐，眼眸一丝戾气划过：“把她带进去，细说！”
她们二人被带到一间议事堂，香炉紫烟萦绕在“普渡众生”的牌匾之间，堂内除他三人，再无其它。
莫永杉分明不至三十，却老态显凶，端坐在正中心的紫檀椅上，手中佛珠盘的飞快，语气克制：“还请说吧。”
岳灵儿坐在堂侧的待客椅上，问道：“吾乐法师，你想知道什么。”
莫永杉眉头不耐烦地拧紧，双目紧闭，似乎是不愿听到答案，僵硬道：“是、是死是活？”
岳灵儿没想到此人说话如此直白，心一下提了起来，咬紧嘴唇，忐忑地将目光挪开，扫到了对面座位上的宋元乐，话语却在回答莫永杉：“他死了。”
宋元乐虽是坐，更像躺，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事不关己地自怨自艾。
莫永杉不自觉捏紧了椅把，眉头挣扎一会又舒畅开来，好像心中纠结多年的死结终于尘埃落定。
岳灵儿看他愁云满面，表情时青时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情不自禁说出了口：“你果然没有辜负吾净法师的托付，将寺庙打理的很好。”
莫永杉瞬间睁开眼，瞳孔骤缩，竟是克制自己拍桌而立，语气冷厉又强硬几分：“你究竟知道什么！”
原来那天吾净法师脱下袈裟，将职权交给莫永杉之时，莫永杉是断不接受的，他说自己资质愚笨，德不配位，而莫永禅却道：“只是起步晚，他的天分，自己全看在眼中。”
而岳灵儿望着满寺香火，想起宿灵中莫永禅“托付永杉”的模样，心中一暖，竟忘了分寸，下意识就把师徒间的私密事抖了出来，话落才惊觉失言，指尖攥紧袖口。
岳灵儿心虚的吞了一口茶，登时正色，转移话题：“吾乐法师，我想问您一件问题。”
这个问题，可以证实她心中所想，得出那八个和尚献身的答案。
莫永杉不怒自威，目光时不时向宋元乐身上瞥，些许心不在焉道：“讲。”
“山野恶狼，捕食白兔，白兔不想绝命，寻求你的庇护，救与不救？”岳灵儿一本正经说道。
莫永杉脸色忽变，颇有深意的看向岳灵儿，坦言道：“不可救。”
岳灵儿明知故问，果然应了莫永禅的话。
她追着道：“不错，救了白兔，便可能害了饿狼，也有可能害了野草。”
莫永杉面不改色，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赞许：“所以？”
岳灵儿直言不讳：“那么我请问，能不能为了救一个和尚，去害另外八个和尚！？”
莫永杉听到“八个和尚”，指节猛地发白，眼前晃过当年八个僧人献身前的血色场景，瞬间拍案而起，震得香灰簌簌落。
气势太盛，本就受伤的宋元乐没坐稳，“咚”地滚落在地，顾不上撞击伤口的疼，只敢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盯着法座之上。
法座上站立的人满脸不可思议，脸色憋得乌青，瞳孔漆黑明亮，有愤怒，有悔恨，有一言难尽，唯独没有被揭穿的羞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