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追寻》小桥流风

5、尾声

　　尾声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泪始干
　　啊!相见难
　　啊!别亦难
　　蜡炬成灰泪始干

　　时间在她的懵懂无知中悄悄地飞逝着。她在繁忙的学习中经常会想起PIPPO，想起她和他一起在湖边看书钓鱼的美好时光。她常常扳着手指头算离回皮亚琴查的日子还有多久，因为她好想爸爸妈妈，好想 PIPPO。 2056年的夏天悄悄降临了。
　　不知是不是炎热的夏天让她觉得烦躁，她突然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一连几天，她的心情都很糟糕，茶饭不香，书也读不下去。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看见一个中国女人，躺在一辆翻转过来的出租车里，闭着眼睛，脸上跳动着鲜红的火焰，她的脸，是象牙般的白……
　　她从梦中猛地惊醒，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她想：我怎么会梦见一个中国女人呢？是不是在白天看到的中国人太多了？好可怕……那个女人，她死了吗？她越想越怕，再也无法入睡，张大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直到天色渐亮，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她都会做同一个梦：一个中国女人，闭着眼睛，躺在车厢里，脸上跳动着火焰，呈现出一种很诡异的美。梦醒之后，她再也无法入睡，第二天总是无精打彩，心事重重的样子。

　　2056年8月9日，与平常一样，吃过晚饭后，她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书，然后打开电视收看新闻。前几条新闻索然无味，她正想换台，突然听见播音员以一种沉痛的语气播报了一条新闻：“昨天夜里，菲利浦。因扎吉在睡梦中安静地离我们远去了。他没能迎来他的八十四岁生日。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的迹象，嘴角边还挂着一丝微笑。因扎吉是二十世纪末成名的伟大球员，2006年他和队友们夺得了德国世界杯冠军。在那界世界杯上，他进了一个球，为自己的世界杯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人们习惯叫他PIPPO。……”
　　电视上出现了一张图片，她吃惊地发现，那正是曾经无数次和自己一起钓鱼、一起看书的老PIPPO。她还来不及作更多的思考，电视上出现了PIPPO2006年世界杯上进球的视频。
　　一个长发飞扬的英俊杀手，正在场上迅速奔跑着。门将已经冲过来了。球，传，还是不传？一个漂亮的假动作，他骗过了门将。他向足球轻轻招了招手，带球晃过了门将，守门员在他面前摔倒了。他轻轻一推，皮球悠然地贴着草皮滚进了网窝……
　　她大声尖叫起来，“啊---------”象牙色的小脸因为痛苦扭曲得变了形。她想起来了。她全想起来了！她的前世，在脑海中像放电影一般快速地回放着。
　　她想起前世的自己，是怎样迷上了一个超级替补，又是怎样地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想起在阴曹地府里，是怎样被人骗去了宝贵的二十五年；她想起过河时，是怎样傻傻地喝下了迷魂汤……
　　全想起来了！一切都清楚了！她为什么会到了皮亚琴察？是为了圆自己前世的一个梦。可是，当梦就在身边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当梦悄悄溜走的时候，她仍然不知道。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全都随着那个人远去的脚步，随风而逝了！
　　刹那间，她泪如泉涌，哦，不！那不是泪，是一滴滴的血，滴在洁白的地板上，斑驳一片。五十年来，她为这个人留了太多的泪水，在地狱的二十五年里，她把所有的泪都哭干了，只剩下血了。她坐在地上，从傍晚哭到深夜，又从深夜哭到天明，从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到嘶哑的呜咽。哭到最后，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气。她想：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还能做什么呢？世上我最爱的那个人离我而去了！
　　她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荣的黑发，已经全白了。仅仅一夜的功夫。
　　…………
　　她不敢去参加他的葬礼。她怕自己会撑不住。
　　她迷迷糊糊地来到了湖边。在这里，有着他的气息，有着他的足迹，有着他们共同走过的小路，共同坐过的草丛。她走到他经常坐的地方，跪下来，轻轻抚摸着。她在那里挖了一块小小的草皮，藏在怀里。就要离开人间了，她想带上任何一样和他有关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块他曾经坐过的草皮。

　　这时，她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心头一阵狂喜，转头望去。她顿时呆住了。足足有十秒钟的时间，她才回过神来------天！这不是PIPPO吗？---可是不对，我的PIPPO不是已经走了吗？而且……而且他也没有这么年轻。难道是那个伏在巴乔背上笑得像花一样灿烂的PIPPO穿越时空到这里来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那个年轻的PIPPO说话了：“你好。请问你认识我爷爷吗？他叫PIPPO。他说会有一个漂亮的小姐到这里来找他，他让我转告那位小玫瑰小姐，对不起，他爽约了。因为……他已经来不了了。”
　　她幽幽地说：“原来他还记得我的。”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又一次想起了满天星光下的PIPPO。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刚才迷乱之中没有看清楚，其实他长得虽然很像他的爷爷，但是却比他的爷爷来得高，也不像爷爷那么瘦。而且，在PIPPO身上独有的那种淡淡的忧郁，在他身上没有。他显然是一个很开朗的年轻人，而且很可能还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所以看起来是那样的阳光健康。她想，我的PIPPO到底还是结了婚，儿孙满堂了呀。真为他高兴，在他有生之年终于能有一个完整的家，而不再是漂泊无踪、孤身一人了。可是我呢？我自己呢？她有些迷惘了。
　　年轻人准备离开了。她回过神来，忘情地冲过去拉着他的手说：“求你了，别走！让我再看看你，你和你爷爷是那样的像。你陪我多坐会儿好吗？”年轻人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她高兴极了，脸上泛起一朵红云。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现在的她不仅白发苍苍，就连脸上都有了皱纹，憔悴得像一朵即将凋谢的玫瑰。
　　他们就像从前的她和PIPPO一样，静静地坐在一起，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她不时地侧过头看着他，透过他的脸仿佛看到了PIPPO的脸。她的脸上一直带着一种满足的微笑，她终于释然了：虽然我和PIPPO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他就是我花了三生的代价要找的人，可是我毕竟曾经和他一起在这湖边钓鱼、看书，我搀过他的手，亲过他的脸，也用力地抱过他了，我还让他喜欢上了我，虽然不是我所期望的那样热恋一场，而只能算是一对忘年交，但是，我毕竟曾经拥有一段让我永世难忘的岁月。这段岁月将陪我随风而逝，化为尘土，来生在他的坟边长出嫩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永远守护在他的身边。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就要飞到天上去了。她轻轻地靠在年轻人的肩膀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她的眼前是一片混乱的影像，一会儿是穿着斑马服的 PIPPO，一会儿是红黑服的PIPPO，一会儿又变成了蓝色的PIPPO。这些影像叠在一起，逐渐清晰起来：那是穿着蓝色队服的PIPPO，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飞奔着，狂吼着，张开双臂向着她奔跑过来，嘴唇上的伤痕越来越清晰可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