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天穿篇：守仓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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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糖感觉自己明明只睡了几分钟，就被贺兰澜轻轻拍醒。她听见有人嘈杂的脚步走动，随即“嘎吱”一声，头顶的地窖门被猛然拉开。
外头的天光混杂着冷冽的晨风一同涌入，刺得姜糖睁不开眼。
史延陀手下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骂骂咧咧地弯下身子，粗暴地将捆了一夜的姜糖和贺兰澜拽出地窖。
四肢因酸麻而僵硬，此时突然被拽起，姜糖腿软得直不起身，贺兰澜立刻用肩膀抵住了她，助她稳住身形。
他扫视了一眼地窖外的情况。史延陀的商队正在忙碌地装点货物，驼铃叮当作响，一派即将启程的喧嚣。
但贺兰澜的注意力被旁处吸引，目光落在了地窖外壁靠近地面的位置，那里有几道昨晚没有的划痕。
是用石子新划上去的，图案简洁，形似一道穿透云层的箭矢。
那是白虹义从的暗号，代表着“尽在掌握，稍安勿躁。”
贺兰澜心中一定。看来师父安排接应的人已经寻至此地，并且做好了布置。他们似乎不仅要解救被拐卖的人口，看来还打算顺势将史延陀这支作恶多端的队伍连根拔起，来个黑吃黑。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与姜糖短暂对视了一眼，示意姜糖安心。
不多时，史延陀果然踱步过来。
他先是假惺惺地让人给姜糖松了绑，随即又用一副更轻便但同样结实的绳索捆住了她的双手，皮笑肉不笑地说：“袄神赐财！小娘子受委屈了，路上还需安分些，到了好地方，自然有你享福的日子。”
至于贺兰澜，则被更严密地看守起来，双手反剪，捆得如同粽子一般。史延陀显然将他视作了极大的威胁。
在被押往不同方向分开时，贺兰澜趁无人注意，极快地低声对姜糖道：“别怕，看着我，我很快去找你。”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姜糖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慌，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事情的微笑。
“嗯，我等你。”她轻声回应，语气轻松得不像身处未知险境。
没错，他的仙女，一直是这样的。
少年人的心神不合时宜地激荡，半晌才平复。贺兰澜理智稍安，却不知道姜糖此刻心里完全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她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冷汗已经流下来了，全因此刻她的身上，或者准确说是在她的神识海里，有一个东西正在苏醒。
这还要从上次紫姑卜事件说起，自从与司历尺的联系日益加深，尤其是在经历了紫姑神的磨砺后，姜糖发现，每当自己的心境足够沉静，摒除杂念，识海深处便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幅奇异的“地图”。
回到食肆后她一心寻找张雪樵前辈的只言片语，又同时忍受着神魂疼痛的折磨，很难让心境保持足够无杂，因此便无心研究这幅“地图”，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如今来到陇右，心结已解，她有了大把时间。跟随商队行走时，只要贺兰澜不过来搭话交谈，她都在琢磨它。随着神魂疼痛的逐渐乃至完全消解，姜糖的识海扩大了数十倍，“地图”终于全部展开了。
这“地图”并非她所熟悉的任何现代导航界面，更像是一卷徐徐展开的、古意盎然的山水舆图。
其上山川河流的走向依稀可辨，但细节模糊，没有地名，看不清是哪里。而真正引她注目的是散布在“地图”各处的、明明灭灭的光点。
这些光点色泽不一，大小不同，亮度也各有差异，有的微弱如萤火，有的则明亮如星辰。
它们并非静止不动，有些会在舆图上缓慢地游移。姜糖尝试研究过这些光点，试图找出亮度与距离之间的关系，或者分辨它们代表的含义，是敌是友？是精怪？是神鬼？还是其他同道？却始终不得其法。
因为无法确定这些光点的性质，担心贸然接触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姜糖便一直将这个新发现的能力按捺在心底，打算等回到食肆后，再好生请教见多识广的瑶掌柜和知识渊博的李渔先生。
然而，在这个被俘后醒来的清晨，“地图”又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因为身处险境，精神高度集中。或许是因为昨夜与贺兰澜气氛微妙，心境经历了大起大落又归于一种奇异的安宁。甚至有可能是这片陇右大地本身蕴含的、不同于长安的古老气息，激活了什么。
她那原本只是被动显示的光点舆图，第一次接收到了信息。
就在方才她被押出地窖，感受到冷冽的晨风拂面而过时，脑海中那幅沉寂的舆图上，距离她当前位置最近最亮的那个土黄色光点忽然轻轻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清晰且恭敬的“意念”，全无预兆的出现在姜糖的识海里。
姜糖毫无防备，神识便下意识“看”了过去，那并非声音，而是一段直接映入意识的信息，格式工整，用词古雅：
“敬问司历大人万安：
知大人过境，不胜惶恐，又兼欢欣。斗胆恳请，愿效程门立雪之诚，匍匐阶前，得闻馨欬。
谨备灵山参一株，虽非珍异，聊表寸心。
静候大人法谕，或于明日子时，夜露未晞之际，躬请拜谒。
末学后进守仓君金须赛顿首再拜。”
这……这是……一封拜帖？一封直接发送到她脑子里的、来自一个自称“守仓君金须赛”的存在的拜帖？
大致内容姜糖看懂了，中译中就是：“尊敬的司历大人，给您请安了！”
“听说您老大驾光临我这小地方，我这心里是又激动又紧张。我鼓足了勇气，想学古人“程门立雪”那个劲儿，在您门前乖乖等着，盼着能有机会当面听听您的指点。”
“知道您啥都不缺，但空手上门不合适，我特意准备了咱们本地特产的灵山参一棵，东西不算多名贵，就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具体时间全看您方便，您看明天半夜子时怎么样？那会儿露水正重，环境清静。我就等着您的回话啦！”
“落款：您忠实的粉丝兼后辈，守仓君金须赛，给您磕头了。”
品完其中含义，姜糖愣住了，她想再看一下这封“拜帖”，念头刚起，便感到怀中微微一沉，它就真的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怀里。
她被缚的双手艰难地动了动，向怀里探了探，指尖果然触碰到了一卷细腻光滑、带着清香的……帛书？
似乎不是。那手感更奇特，仔细再摸，非纸非帛，像是某种特制的叶子。而在这卷“拜帖”旁边，还摸到了一根形状规整、触手温润的细白萝卜。哦不，帖中说是灵山参。
尽管处境不妙，姜糖还是觉得不真实。这脑子里的“地图”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隔空收“拜帖”？“守仓君”又是谁？话又说回来，她一个实习司历也配收到如此恭敬的拜帖和礼物？
她眉头紧皱，用手指摩挲着那卷拜帖，感受着其上蕴含的、与脑海中那个土黄色光点同源的精纯土行灵气，心中逐渐明朗。
原来如此！
这些光点她早先亦有猜测，大概代表的正是分布于天地间的各类精怪、地祇、乃至拥有灵智的灵物。
而自己这悄然浮现的“识海舆图”，定是司历权能的体现：感知并回应附近精怪的祈请与拜谒。
这不是战斗性的能力，但必然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沟通与协调职能。难怪瑶掌柜曾说，司历的职责是“调停精怪与人间矛盾”。若连精怪在哪里、有何诉求都不知道，还谈何调停？
而这“守仓君金须赛”，听名号，多半是与仓储、田地相关的低级地祇或者得了灵性的精怪。
它感知到了自己这位“司历大人”路过它的“辖区”，所以急忙递上拜帖，想要拜见，聆听教诲。
如果李渔老先生在此，定会摇着他那把洒金折扇，嘿嘿一笑说：“小姜丫头，恭喜恭喜！总算开窍了！此乃我司历一脉的基本功课——‘心映百灵’。往后啊，你这识海里可就热闹咯！不过切记，精怪之属，心思单纯者少，狡黠多变者多，接帖与否，何时接见，可得好生斟酌，莫要胡乱许诺。”
可惜的是李渔不在场，当下便无人为她解答。因此姜糖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她兴奋于自己看样子终于解锁了司历的“官方外交系统”，紫姑神好心好意馈赠的“折磨”也算不白挨。
又担忧于这能力必然还会伴随着责任与风险，她怕自己不知个中深浅。
这“守仓君”选择在明日子时拜见，时间倒是凑巧，只是不知届时自己是否已脱离这商队之困？
算了，还是先不见了吧。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卷拜帖和那根灵气盎然的灵山参往怀里更深处塞了塞，这可是她作为司历收到的第一份“述职礼物”，意义非凡。
她再次将意识沉入识海，仔细观察起那个代表“守仓君”的土黄色光点，以及舆图上其他或明或暗的光点。
看管她的壮汉见她脚步变慢，不耐烦地推搡了她一把，呵斥道：“磨蹭什么！快走！”
姜糖挨了这一下，有些吃痛。她顿了顿，想起当下白虹义从与史延陀正互相埋伏的危险局面，又想想那封拜帖，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念头。
她又望了一眼后方被严密看管却依旧身姿挺拔的贺兰澜的背影，便转过身来，顺从地跟上壮汉脚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