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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方寸救赎 ...

  •   沈析的公寓很小,位于一栋老式公寓楼的顶层,厨房和卧室几乎一体,只有一个狭小的卫生间。
      平时只有他一人,显得尚且整洁,此刻拖着一个昏迷不醒、浑身血污的高大男人进来,小空间瞬间被填满,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浓重的血腥味、雨水的潮气和自己身上淡淡的廉价皂角味。
      他气喘吁吁地将人半拖半抱到那张唯一的单人床上,浅色的床单立刻洇开深色的水渍和血污。
      来不及多想,他打开房间里所有能打开的灯,让昏暗的空间尽可能亮堂起来,仿佛这样能驱散一些此刻盘踞在他心头的不安。
      拧了热毛巾,沈析坐在床沿,小心地擦拭掉对方脸上、颈间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污和泥水。
      湿布擦过,露出底下异常惨白的皮肤和一道道狰狞外翻的伤口。
      有的伤口很深,皮肉翻卷,边缘肿胀,看得沈析胃里一阵翻搅。他并非没见过伤口,但像这样密集又惨烈的,冲击力实在是惊人。
      酒精消毒时,棉签触碰到伤口,那人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身体也会剧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痛苦的、近乎呜咽的短促气音,像受伤的动物在无意识呻吟。
      沈析的动作只能更轻,更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找出自己备用的医药箱,里面的东西很简单:碘伏,纱布,绷带,一些最普通的消炎药膏和口服消炎药。
      他小心翼翼地清理,上药,然后用纱布尽可能专业地包扎好几处最严重的伤口。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
      接着是熬粥。小小的电炉上,白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香稍稍冲淡了房间里的血腥味。他盛了一小碗,晾到温热,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地给这人试图喂进去。
      最开始总是失败。粥汁顺着紧抿的嘴角流出来,沈析就不厌其烦地用毛巾擦掉,再试。他极有耐心,就像过去无数次对待那些需要帮助的生命一样。
      他买了最便宜的消炎药,碾成粉末,混着一点点水,小心翼翼地撬开牙关,一点点喂进去。
      第三天夜里,高烧终于退下去一些。
      沈析趴在床边小憩,被一阵极其微弱的窸窣声惊醒。
      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睁开的眼睛。
      依旧是黑的,空的,带着茫然的、尚未聚焦的敌意,直勾勾地盯着低矮天花板上那盏老旧灯泡晕开的光斑。
      那双眼睛因为消瘦和伤势显得格外大,嵌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像两口幽深的古井,看不到底。
      “你醒了?”沈析凑过去,手里还端着一直温着的清水,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感觉怎么样?喝点水吗?”
      那人的眼球缓慢地转动,视线落在沈析脸上。
      茫然的敌意瞬间褪去,被一种极致的锐利和警惕取代,像淬了冰的刀锋,裹挟着全然的陌生和戒备,几乎要在他脸上剜下一块肉来。
      沈析递水的手顿在半空。
      那目光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但他没有退缩,只是保持着递水的姿势,声音尽量平稳:“别担心,这里很安全。你伤得很重,需要休息和喝水。”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仿佛在评估眼前的生物是敌是友,或者在积蓄力量准备暴起。
      接下来的日子,这种冰冷的戒备从未完全消失。沈析从他偶尔因痛苦而溢出的破碎呓语里,勉强捕捉到一个发音——“Gu Li”。
      他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姑且就用了听起来最可能的“顾戾”。
      顾戾不爱说话,大多数时间只是沉默地躺着,或者盯着某个角落,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沈析偶尔会觉得他像只阴暗的蘑菇。
      他给他换药,顾戾会僵硬地忍着,额角爆出青筋,呼吸粗重,却一声不吭,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又仿佛在与疼痛较劲。
      沈析把辛苦熬了几个小时的汤吹凉了递给他,他会盯着那碗汤看很久,眼神复杂,然后才接过去,快速地喝掉,仿佛这只是为了维持生存的必要摄取,然后把空碗搁回去,视线移开,依旧不发一言。
      这更像是在驯服一匹重伤濒死的孤狼,而不是救助一个人。沈析想。但他没有放弃。拯救的冲动和责任感支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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